马克·吐温发表于1870年的《竞选州长》是揭露美国“民主”、“自由”虚伪性的一幅绝妙的政治漫画。它运用种种艺术手法,撕开了美国“民主”“自由”的假面,对在竞选过程中的卑劣行径,作了充分的揭露和辛辣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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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奇特的情节结构

《竞选州长》没有一般小说所具备的故事情节、典型环境和出场人物,全篇是通过“我”——独立党的纽约州州长候选人——的自我独白来完成的。全文大致可分为三段:

第一段(开头至“和他们公开竞选”),写“自信声望还好”的“我”,一投入竞选就很不愉快,因为竞选对手是两个无耻之徒。“我”感到玷污了自己的人格。这一段初步揭开精选的黑幕,是情节的开端。

第二段(“我也是这么想呀!”至“抱住我的腿,叫我爸爸”),写“我”在竞选过程中所遭到的诽谤、中伤、陷害和打击,深刻揭露了竞选过程中触目惊心的种种丑剧。这是情节的发展和高潮,是这篇小说的主体部分。

这一段按报纸诬蔑“我”是“无耻的伪证制造者”,“蒙大拿的小偷”,“盗尸犯”,“酒疯子”和“我”受到无数匿名信的恫吓与攻击,报纸又给加上“肮脏的舞弊分子”、“可恶的讹诈者”、烧毁疯人院的纵火犯、谋财害命杀死叔父的杀人犯、任人唯亲的包庇犯、奸淫妇女的流氓犯等种种罪名,并分为五个层次。

作者之所以把许多诬蔑放在一起写,是为了说明随着竞选的白热化,报纸的造谣诬陷越来越多,如狂风暴雨迎面扑来,使人连气都透不过来,更不要说有申辩的自由了。在写法上,前四层具体写,第五层概括写,富于变化。

第三段(“我放弃了竞选”至篇末),写“我”被迫放弃竞选,并通过幽默的署名,对丑恶的竞选表示强烈抗议。这是情节的结束。

这篇小说,除了叙述者“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物直接出场,跟“我”发生正面冲突。而是靠“我”摘引大量报刊、信件的原文加上“我”的大量独白,来构成完整的情节。

小说情节安排给人一种强烈的节奏感,随着诽谤的升级,节奏越来越急促,讽刺也越来越强烈。小说中提出一连串发人深思的问题,作者巧妙地通过“我”的心理活动、感情变化来暗示答案。到末了,用一个看来十分矛盾的署名,发出批判的苦笑,进行幽默的反击。

02 采用第一人称,主人公就用作者自己的名字,增强了现身说法的真实感和幽默感

如此写仿佛使人觉得“我”就是作者,他亲身遭受了种种不幸,亲眼看到了种种丑剧,使人同情他的遭遇,痛恨那些无耻的流氓。这样,对小说中所揭露讽刺的竞选丑剧,产生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切感,使小说具有很强的艺术魅力。

但是,我们千万不要因为看到作品的主人公叫马克·吐温,就把它当做报道作者亲身经历的通讯或报告文学。实际上,《竞选州长》中的“马克·吐温”,是一个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

作者塑造这个人物,除了发挥上述作用外,还为了树立一个他心目中的理想人物,用来反衬共和党、民主党竞选人的卑劣无耻,用来寄托作者社会改良主义的幻想。

但是,这个人物形象,是算不上“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的。即使现实生活中确有这种个别的“诚实”的“正派人”,也是没有典型意义的,因为在他身上并不能概括社会竞选人的本质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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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党的竞选人怎么会这样“诚实”“正派”呢?怎么会在不作任何努力、任何回击的情况下便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阶级的利益、放弃竞选呢?

这篇小说的典型意义,不在“马克·吐温”这个被迫害的人物身上,而在通过这个人物深刻地揭露出来的竞选制度的虚伪性和丑恶性上。那没有出场的,代表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政治流氓伍德福和霍夫曼,倒是具有典型意义的反面人物。

对于“我”的种种诽谤、中伤、陷害和打击,不正是出自他们的指使吗?在这两个人物身上,集中概括了贪婪、凶残、卑劣和无耻等特性。

对这两个人物,作者根本没有让其出场,也未作任何正面描写。以上这些,正是这篇小说不同于一般短篇小说的地方。

03 作品通篇巧妙地运用了对比和漫画化的表现手法,使作品具有极强的讽刺力量

首先,作者安排“声望还好”的“正派人”做独立党的竞选人(按:独立党是虚构的,在美国实际政治生活中,只有共和党和民主党,并没有像独立党这样的第三者参与竞选),让他同代表共和党和民主党的、“对各式各样的罪行都习以为常”的两个政治流氓去竞选,结果是“声望还好”的“正派人”遭到连珠炮似的中伤和诬陷,竞选彻底失败,而两个政治流氓却取胜了。道德品质和竞选结果完全相反,形成一个鲜明的对照。这样写,显示了巨大的讽刺力。

其次,作者将耸人听闻的谣言和不容置疑的事实形成鲜明的对照。一方面把谣言制造者写得那么道貌岸然,理正词严,似乎他们讲的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另一方面,把受害者写得那么诧异、愤怒、苦恼、惊恐以至于几乎发疯,通过种种心理活动的细致描写,让事实来说话,虽然“我”不置一辞进行辩驳,而谁真谁假,谁是谁非,在读者心目中已经昭然若揭。

例如,当报纸诬蔑“我”1836年在交趾支那瓦卡瓦克为了夺取一个寡妇的香蕉园而犯下伪证罪的时候,先作心理活动的描写:

“我简直诧异得要爆炸了”,“我简直弄得神经错乱,不知所措。”

反衬了谣言是多么出人意外,骇人听闻,随后摆出了事实:

“我一辈子连见也没见过交趾支那!瓦卡瓦克我连听也没有听说过!至于香蕉园,我简直不知道它和一只袋鼠有什么区别”

事实胜于雄辩。无须多言,造谣者卑劣、无耻和可恶的面目已跃然纸上。

鲁迅先生在论到漫画时说:

“漫画要使人一目了然,所以那最普通的方法是‘夸张’,但又不是胡闹。”“漫画虽有夸张,却还是要诚实。”

他还举例说,如果给一位白净苗条的美人画漫画,低能的漫画家只能把她画成骷髅或狐狸之类,而高明的漫画家却不这样:

“他用廓大镜照了她露出的搽粉的臂膊,看出她皮肤的褶皱,看见了这些褶皱中间的粉和泥的黑白画。这么一来,漫画稿子成功了,然而这是真实。”

《竞选州长》正是采用了这样的漫画化的表现手法。代表了大资产者利益的共和党、民主党的政客们,为了使竞选取得胜利,为了使自己达到预定的政治目的,对于对手的攻击,是什么卑劣的手法都会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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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吐温为了揭露这种欺骗,为了将美国社会“褶皱中间的粉和泥的黑白画”显示给人看,也使用了“廓大镜”,画出了《竞选州长》这幅绝妙的政治漫画。

小说中,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报刊,为了击败独立党的竞选对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可以无中生有地给对方捏造种种可怕的罪名,极力诋毁对方的政治名誉;他们可以暗示流氓暴徒向竞选对手进行打、砸、抢,强夺对方的财物,危害对方的生命,他们可以组织坏蛋用匿名信进行侗吓攻击,向对方施加政治压力,他们甚至可以教唆:

“九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包括各种肤色,带着各种穷形怪相”,“在一个公开的集会上闯到讲台上来,抱住我的腿,叫我爸爸。”

这些描写,运用了漫画化的夸张手法,但它的基础是事实,是社会“褶皱中间”原有的“粉和泥”。只是一经作者使用“廓大镜”透视它,它就立即清晰无比,无法遁形了。这就是政治漫画的巨大讽刺力量。

04 作品语言寄辛辣的讽刺和无情的嘲弄于委婉含蓄之中

通篇对于“我”的心理活动的描写,是最精彩的讽刺语言,也是揭示作品思想意义的关键语句。

例如小说一开始,写到“我”“赞美自己的长处”、“暗自得意”的心情,说明“我”是一个“声望还好”的“正派人”,但结果却被诬陷成十恶不赦的、带着各种严重罪名的犯罪分子。

前后一对照,无须多言,报刊造谣中伤的恶毒和后果的严重性就充分暴露出来了。同时,这种“得意”是极短暂的,立即就“有一股不愉快的浑浊潜流‘搅浑’我那快乐心情的深处”,使“我心里越来越烦乱”,因为“我”感到把自己的名字同那两个政治流氓“相提并论”,实在是站污了自己的人格,是莫大的耻辱。

这样写,一方面推进了情节(“我”写信给祖母,祖母回信),一方面委婉地但是有力地讽刺了伍德福和霍夫曼,揭露了这两个政治流氓的道德品质已败坏到何等程度,为下文骇人听闻的造谣诬陷打下了伏笔。

接着,作品进一步作了一连串心理活动描写:

从“诧异得要爆炸”到“毫不感到苦恼”,从“陷入了恐慌的境地”、“吓得几乎要发疯”,到“满怀懊恼”,“但旗息鼓,甘拜下风”,以“我”的心理的巨大变化,暗示对方造谣、诬陷的逐步升级,已达到登峰造极、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委婉含蓄之中,对共和党、民主党政客的恶毒和无耻,进行了辛辣的讽刺。

这种语言,往往会使人发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在苦笑中促人深思,耐人寻味,从而显示批判的威力。

又如报刊指使暴徒对“我”进行打、砸、抢,作品并没有直接指责,而是说“一群受了污蔑和侮辱的公众”,怀着“满腔义愤”,前来惩治“盗尸犯吐温”,不过来的时候是“冲进来”的,并且“来势汹汹,一进门就捣毁了家具和窗户,走的时候把能带走的财物都拿去了”。

“盗尸犯吐温”是受害者,怀着“满腔义愤”的“受了污蔑和侮辱的公众”却是打、砸、抢的无耻暴徒。多么巧妙的故意颠倒,这种委婉含蓄的嘲弄,比起声色俱厉的严词怒斥来,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再如“谣言被揭穿了”这一节,明明是造谣者恶毒地诽谤别人,却反说对方造谣,把自己装扮成“正人君子”,理正词严地说什么:

“象这样毁谤九泉之下的长者并以谰言站污他们的令名的无耻手段,宽被人用以博得政治上的成功,这实在叫正人君子看了寒心。”

真是贼喊捉触,作者巧妙地让这些造谣者自己举起手来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响亮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这种讽刺语言的运用,真令人拍案叫绝。

总之,《竞选州长》调动了各种艺术手法,大胆地、有力地揭露了美国选举制度的虚伪和丑恶,辛辣地讽刺和嘲弄了美国所标榜的“民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