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已经快80岁，有一次在家里浴缸里洗澡时不小心滑倒了，当时就晕了过去，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如果浴缸边能有个扶手就不至于如此。” 市政协委员杨婷娜的一番话，引起了众多与会者的共鸣。
腿脚不便难以迈进浴缸，上完厕所无扶手借力站不起来，在湿滑的厨房内总担心不小心摔跤，老旧地板上每块凸起都可能是致命的“绊脚石”……在上海很多的老旧小区内，种种不合理的设计和落后的设施已成为老年人居家生活的隐患。
在上海“9073”养老服务模式下，90%的老年人应该由家庭照护。如何为这部分庞大的老年群体减少居家养老的风险？自2019年底起，上海开始试点以市场化方式开展老年人居室环境适老化改造，通过加装扶手等措施，将可能发生伤害的风险尽量降低。
“适老化改造”能在多大程度上降低老年生活的风险？在实际推进中还存在哪些问题？今年的上海两会上，代表委员们就这一民生话题展开讨论。
老人对改造需求迫切
去年，市人大代表许丽萍到黄浦区南京东路街道调研时，曾到一位96岁独居老人家中拜访。老太太眼睛不太好，但精神状态不错，只是，从卧室到客厅一路上摆了好几张椅子，这让许丽萍有些不解。同行的居委会工作人员告诉她，这几张椅子其实是老太太的“扶手”。
2019年，上海60岁以上老年人口占到户籍人口的35.2%，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逐年上升，但很多老人家中设计并未考虑老年人的真实需求。
市人大代表马列坚指出，当前，“老人+老房+老城”已成为上海老年人的生活常态，老房中适应老年人的无障碍设施和辅助用具普遍缺失，老人一天24小时生活、居住的居室反而成了最危险的空间。
“中国疾病监测系统显示，跌倒已成为我国65岁以上老年人因伤致死的首位原因，我国每年至少发生1次跌倒的有4000多万老年人，其中约一半发生在家中，而因居家环境因素造成摔倒的比例高达85%。”
正因如此，老人们对适老化改造的需求才特别迫切。
“南京东路街道目前有4位老人报名参加了适老化改造试点，他们都对效果非常满意。”许丽萍说，96岁的老太太在广播里听到试点消息后，很快便通过居委工作人员报了名，在家中浴室装上了扶手，去卫生间时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另一位老人腿脚有些问题，家里房子狭窄，拄拐或坐轮椅都不太方便。改造完成后，屋里到处都有扶手，老人终于可以在家中自由走动。
“关爱老年人，就是关爱我们自己的未来。”许丽萍说，目前，社会上对于如何真正关爱老年人还缺乏足够的认识，很多还停留在送餐等基本生活需求层面，上海逐步推进适老化改造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市人大代表王琦建议，在社区居委办公地、活动室、助餐点等场所及卫生间，也因地制宜增设适老化设施，并在之后新建上述场所时，作为硬件配套纳入标准化建设，给予老年人更多的方便。
质量有保证，监管得跟上
目前，上海的“适老化改造”正在多个街道分批试点，逐步推进。市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今年要再完成5000户居家环境适老化改造。但在走访调研过程中，杨婷娜发现，不少老人对此仍存顾虑。“我走访了多个老旧小区，老人其实都有迫切的需求，但真正申请的人并不算多。”
背后原因有很多，施工质量是重要因素之一。“老年人对新事物的信任度本就不高，另一方面也担心，会不会一开始广告做得很好，最终效果并不理想，甚至有老人很认真地问我改造后返修率会不会很高。”杨婷娜无奈地说。
许丽萍起初认为，适老化改造不是什么难事，但深入调研后她才发现，做起来没那么简单。
“南京东路街道有位70多岁的老人申请进行适老化改造，因为不符合补贴标准，她自己掏了4万多元。”许丽萍说，老人家中的浴缸年久失修，都快烂了，卫生间的排水管也已堵塞。老人愿意掏钱，但由于房子老旧，施工难度很大。
许丽萍在调研中发现，适老化改造的施工与设施安装，是微型工程，利润不高，但专业性特别强。比如，旧里原来无卫生间，房龄老，空间不够，排水管和污水管复杂，施工难度大，且担心房屋开裂，修房成本高。还有很多老人的厨房、卫生间属于公用，很难划分使用边界。
目前，上海的适老化改造试点采取“政府引导，市场运作”模式，市民政局与平台运营方合作，针对具体情况仔细协商，一户一策，确保施工质量。
“试点效果确实很好，但我担心，当适老化改造普遍推广后，工程订单量大面广，政府和平台方要如何构建精细化管控链，切实保障安全与质量？”许丽萍建议，政府部门应加强对平台的监管，平台也要加强对服务供应商全流程的动态跟踪，确保服务商和施工方在批量订单压力下的工程质量。
“万一适老化改造好后，一个螺丝松掉掉下来了怎么办？老人找谁去维修？”市政协委员郝勇认为，适老化改造的施工和维修应当建立准入门槛和长效售后服务机制。“适老化改造利润并不高，从履行社会责任和公益的角度，是否可以请一些可靠的装修公司专门负责这项工作？”
市人大代表马列坚发现，目前，国内还没有专门针对适老化改造工程的建设标准。她呼吁，尽快建立标准化改造流程，在申请、评估、设计、施工、验收、结算、售后等各个环节开展全过程的服务与监管，逐步形成新的具有上海特色的标准体系、技术体系和管理办法，并要与上海各类老人的实际需求相符合，与既有规划技术体系和社区养老服务设施布局相衔接。
服务还要更精细
两会上，代表委员们对适老化改造试点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但他们也指出，试点中暴露出的一些问题还需改进，以使这项服务更加精细化。
“每家每户情况不同，对适老化改造的需求也不同，适老化改造应进一步考虑老年人的实际需求，灵活组合。”郝勇说，当前的适老化改造项目目录应当根据实际情况动态调整，目录上没有的项目不代表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不能搞一刀切。
针对项目开发，杨婷娜建议，适老化改造可以与扶持老年产业发展相结合，鼓励引导本市科技部门的创新资金与助老科技进行对接，使得老年产品开发更具吸引力，让更多企业愿意投身到为老服务的事业中来。
与适老化改造相配套的养老护理器械同样存在完善的空间。“目前我国市场流通的仅有不到2000种养老护理器械，与美日等国官方认可并在市场流通的3万余种差距较大。” 马列坚说，国内的养老护理器械大多技术含量和附加值“双低”，大部分又不属于医保报销范围，价格和质量都不能令老年人满意。
此外，多位代表委员都注意到了适老化改造的费用问题。目前，试点采取分类补贴方式，每户家庭最高补贴不超过3000元。对于适老化改造来说，这笔钱有时会“不太够”。曾有居委工作人员告诉许丽萍，有位家庭困难的独居老人因沐浴不便，需要换个浴缸，但这需要1万多元，扣去补贴还差7000元。“对这样一位情况特殊的老人来说，是不是可以再加大一点补贴力度？”
许丽萍还关注到了费用的支付问题。按照当前的政策，低保老人如果选择金额3000元的基础包，需先行垫付3000元，待工程验收后，区民政局将3000元补贴打到敬老卡。
“老人们本来就对现在的转账方式不太了解，简化支付结算流程的呼声很高。”许丽萍建议，减少中间环节，无论是低保老人选择基础包，还是超过3000元改造内容的自己支付费用，宜由区民政局直接与平台结算，方便老人，提升老人对适老化改造工作的满意度。
“这些建议看起来都不大，但如果做好了，就是真正的精细化服务。”许丽萍举了个例子，在向老人宣传推广适老化改造试点时，南京东路街道没有简单地印传单或者海报，而是搭了一间“样板房”，邀请老人上门看看。“很多东西老人家可能无法理解，但是他们到现场体验一下，就明白了，这样的宣传效果才好。”
栏目主编：张骏 本文作者：王闲乐 顾杰 文字编辑：顾杰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邵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