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周报记者：郭梓昊

“咚咚咚！”1月22日下午3点，湖南益阳资江桥洞下，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不断挥动着鼓槌——当地人管这叫招魂鼓。寒风中，鼓声悲怆。“以前打鼓能把人从河里打出来，这次不灵了。”打鼓的老人说。

拍下这些画面的是刘一木，他是益阳当地一名志愿者。1月19日下午，62岁的老人曹荣林赤身跳入资江，现场留下一双鞋子和随身衣物。“曹荣林以做杂工为生，一生积蓄17万元被益阳市纳诺老年公寓以预订床位的名义收取，最后却化为乌有。”刘一木在微博上介绍道。

曹荣林投江前，他的老伴因糖尿病并发症，刚刚从益阳市第三人民医院转入益阳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等着曹荣林送救命钱。

1月24日上午，曹荣林的哥哥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自己正在处理后事，不方便接受采访，随即挂断了电话。

“益阳市赫山区公安分局相关负责人告诉我，关于曹先生的死亡有三点应对措施：1、尸体今天已火化，所有相关费用由政府承担；2、其夫人的治疗费用，由政府协调解决；3、家属已做好相关安抚处理。”1月24日晚，刘一木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业务员直接到菜市场、大街上“拉人头”

“通过兜售可以打折购买床位的会员卡，向老人募集多个等级的钱款。承诺一年合同到期后，老人可以把本息取回，或将利息兑换成住宿费......”2019年，澎湃新闻曾报道过湖南长沙市爱之心养老公寓集资爆雷内幕。

“套路差不多，换汤不换药。”刘一木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以预定床位为名，曹荣林在益阳纳诺老年公寓预存了17万元。刘一木称，这类骗局的套路是一样的：承诺老人，正式入住前可按约定的周期获得分红，入住之后则可以享受费用折扣。

有知情人士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此前，纳诺老年公寓为了吸引老人预订床位，曾聘请多位业务员直接到菜市场、大街上“拉人头”。初步博得老人好感后，将其带往老年公寓免费参观，同时定期开展相关保健讲座。

“这些业务员还会跪着给老人洗脚。有些老人回来后十分高兴，对家属说，‘我儿子这辈子都没给我洗过脚’，后面跟着办了卡。”上述知情人称。

益阳市纳诺老年公寓成立于2012年6月，2016年更名为益阳光辉颐养院，但仍然以益阳市纳诺老年公寓的名义，与老年人签订养老服务合同。“该养老院是益阳本地规模最大的分红型养老院。”知情人士称。

天眼查显示，益阳市纳诺老年公寓的法人代表为鲁光辉。鲁光辉直接、间接控股企业达9家。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2020年7月10日，益阳市纳诺老年公寓有限公司的年中大会上，鲁光辉感谢所有工作人员的付出，称下一步工作以“维稳”为主。

时代周报记者查询发现，仅7天后，2020年7月17日，益阳市公安局资阳分局发布通告，称益阳市纳诺老年公寓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已由益阳市公安局资阳分局依法立案侦查。通告称，目前已抓获包括该公司法人代表鲁某在内的多名犯罪嫌疑人，查封、扣押、冻结一批涉案财产等。

益阳多家养老机构相继爆雷

除纳诺老年公寓外，从2020年7月始，益阳当地多家养老机构相继爆雷，无法兑付预订养老服务合约。

刘一木自2020年8月起为陷入养老机构非法集资漩涡的老人讨说法。据刘一木介绍，据不完全统计，除纳诺老年公寓外，目前益阳爆雷的养老机构数量逾10家，分别为：夕阳红老年公寓、衡福海养老服务中心、胭脂湖老年公寓、阁老生态老年公寓、怡心苑老年公寓、颐和寿康老年公寓、馨逸老年公寓、恒泰养老中心、万明山老年公寓、重阳老人院、都好老年公寓、旺寿养老城、慈孝养老公寓。

“更令我们痛心的是，每家养老院还有近半的老人，因为不会使用智能手机，并不知道自己的钱没了。”刘一木说。

纳诺老年公寓爆雷后不久，益阳另一家养老机构衡福海养老服务中心同样陷入非法集资漩涡。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是另一位老人。

2019年12月，衡福海养老服务中心举行文艺汇报演出

李有才，女，1950年生。王顺（化名）告诉时代周报记者，2020年8月13号，母亲李有才在接到同行牌友的电话后，整个人“突然情绪低落、闷闷不乐”。

“挂了电话她说要到厕所洗个澡，但五分钟过后，就因为心肌梗塞离开了这个世界。”王顺回忆，当时并不知道母亲为何突发心梗，直到在抽屉里翻找到了母亲与纳诺老年公寓以及衡福海养老服务中心签订的合同和票据。

王顺出示的相关材料显示，2019年，李有才分别在纳诺老年公寓、衡福海养老服务中心预存了7万元和3万元。“当时我们一查她的银行存折，只剩17块7毛7。”

李有才在衡福海老年服务中心预存了3万元 受访者 供图

王顺认为，母亲的离世与养老机构爆雷存在直接关联。“我母亲生前几分钟接到的电话，恰恰是别人告诉她衡福海爆雷的消息。加上之前的纳诺，她知道自己的10万块已经要不回来了。”

“我爸妈都是县上的环卫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才1200。辛苦了大半辈子，攒了10万块准备养老，也不知道怎么就落了这个局面。”王顺感慨。

早在2019年11月22日，湖南省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省公安厅曾联合举行防范打击养老领域非法集资新闻发布会。数据显示，2018年以来，湖南省侦破此类案件45起，涉案资金35亿余元，打击处理犯罪嫌疑人66人。据不完全统计，湖南全省涉及养老领域的非公企业有327家，其中有37家企业涉嫌非法集资，犯罪风险等级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