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茶official”是B站的一个博主,一个失败的博主。他在B站共上传了28段视频,此前总播放数只有1.2万。B站这个年轻人的大本营,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小透明。

直到去世的消息传来,他才广为人知,并获得了“最惨up主”的标签。

流量姗姗来迟。现在,“墨茶official”的粉丝已有44万。最新的作品点击量过百万,满屏的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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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代青年对一位青年的哀悼,这是亿万小透明对一位小透明的送别。

这是一个忧伤的故事,也是一个典型的后浪人生故事。

1

为“墨茶official”发讣告的up主“御坂伊里奇_Official ”整理了《墨茶生平》一文。我们从中得知,墨茶虽然来自大凉山,但家庭原初并非一贫如洗,而是中等家庭。

据他自述,他高中学习成绩很好。命运转折点是奶奶生病,家里欠下一屁股债,父母跑出去躲债,他只得辍学打工。

2018年,在讨薪过程中,他被老板踩断身份证,赶了出来。他又遭遇诈骗,用花呗五百元额度换了两百元现金。长期的体力劳动让他患上胃溃疡和胃炎。

这个时候,他在网上遇到了好心人,好心人资助他路费,他回到了老家。

但是这些好心人多是些学生,财力有限。后来有人提议,让他做vup(虚拟主播)。大家给他凑出了电脑,帮他做了模型。他就这样“出道”了。

但是他还没有在B站这块热土淘到金,就又遭到命运的打击。据说因为家里房子要拆迁,家属找人殴打他,并将他扫地出门。他只能去县城租间小房,边打工边直播。

如此生活一些时日,直到病魔夺走他的生命。

从行文来看,这位up主“御坂伊里奇_Official ”正是资助墨茶的好心人之一,他一直跟踪墨茶的身体状况,但最后的死因甚至准确死亡日期,他也只能推测。

直到目前,很多信息都还十分模糊,甚至很多人连他的性别都搞错了,因为他的账户头像很女性。

但是综合各方信息,尤其是墨茶这个账号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我认为这个故事还是基本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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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的悲惨人生是真实的,而这次“死亡”是一次策划炒作,那么我们反而应该感到欣慰。我小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读过一个故事,说是一群穷艺术家快要饿死了,于是策划其中一人“假死”,这个人立马爆得大名,大家的处境于是都改善了,只是要委屈那个人一直装死。

命运可能不会给我们这样一个宽恕自己的机会。

2

有人给墨茶送上墓志铭:“直到最后也没有考虑卖惨过活,直到死后才被人所知。一个被命运针对也从未低头的硬汉灵魂。”

把死者称作英雄,也是生者自我原谅的一个惯用法门。这显然不是反思的终点。

我认为,真正值得反思的是——为什么流量没能拯救这个B站后浪?

B站宣传片《后浪》说:科技繁荣、文化繁茂、城市繁华,现代文明的成果被层层打开,可以尽情地享用。

墨茶显然没能享用足够的现代文明成果,不管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

《后浪》说:我看着你们,满怀感激,因为你们这个世界会更喜欢中国,因为一个国家最好看的风景,就是这个国家的年轻人。

何冰也该看看墨茶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可能不够好看,但他们足够真实。

《后浪》说:奔涌吧,后浪!我们在同一条奔涌的河流。

我们是同一条奔涌的河流,但不是每一朵浪花都能奔涌到最后。

这些年来,我们听到了太多“流量改变人生”的故事。

快手主播辛巴向粉丝们讲了一个自己的励志故事:从小就表现出超于常人创业天赋,但是做生意被兄弟出卖。背负70万欠债只身留学日本,却流落街头、夜宿公园,还蹲了监狱。2016年押注快手,靠几千万“家人”翻身。

“家人们”被他感动地稀里哗啦,直到今年假燕窝事件爆发,人们才知道羊毛从哪里来的。

“流量改变人生”的造福神话,有一个漏洞:流量只能改变少数幸运儿的人生。

网络世界每天都有奇迹发生,但是不谈分母只谈分子是耍流氓。

薇娅、李子柒、Papi酱、李佳琦……我们对这些成功上岸的人如数家珍。

在这些顶级流量之下,还有许多中型KOL活得风生水起,可能很多人都听到了自己身边有朋友突然被流量砸中的幸运故事。坦白讲,我身边也有一些。

每次听到“流量改变命运”的故事,都难免生出羡慕嫉妒,但冷静下来才会意识到:

我们不可能靠14亿个流量礼包拯救14亿人。

不管是做公号,还是做up主、做直播、做微商、做短视频,幸运儿终究是少数。人均年入百万,只是一个神话。

流量不创造财富,只改变财富的流向。

必须首先认清这一点,才能进行下一步思考:如何拯救下一个墨茶。

3

在找到正确答案之前,先要排除错误答案。

网上已经开始流行一套话术:

“有人穷死在出租屋里,大批的人拿着千万级别的现金在上海疯狂扫房。”

乍一看,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现代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嘛。

但是经不起推敲。大凉山有一个贫穷的青年死去了,跟上海买房的人有什么关系呢?何况,按目前上海的房价,千万级别的资金还真没办法“疯狂扫房”。

贫富差距大是客观现象,也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是拯救大凉山青年的办法,是去仇恨上海的买房人吗?

这是有毒的思维方式。

就说房产税。房产税能不能降低房价,一直是有疑问的。因为按综合税负来看,中国人为房子付出的税费并不低。高额的土地出让金,正是许多人反对房产税的原因。

总体来看,高房价是贫富差距的表征,而不是贫富差距的原因。如果把病症当成病因来治,会把人治死的。

大V硬要把大凉山跟上海扯在一起,是傻吗?才不是。还不是图自己的那份流量。

这就是流量时代残酷的地方。

流量和金钱一样,不是按需分配,而是自有其逻辑。你不能说它完全是反正义的,这些年来,我们见证网络推动了很多个案的解决和制度的改进。

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们很多人陷入了“唯流量论”。每遇到一个事情不对劲,就认为是流量分配出现了问题。

所以“科学家不如戏子”这种反逻辑、反市场的话术才会大行其道。科学家需要宽松的氛围,公平的考核,充裕的资金,跟明星抢热搜有什么意义?

假如流量礼包早点砸中墨茶,他的命运或许会改写。但是我们怎么保证每次都有一个流量礼包碰巧砸中需要帮助的人呢?

让我们回到事实本身。如果那位up主的描述为真,那么墨茶被欠薪、被诈骗、被殴打,都是法律该管的事。应该反思什么,不言而喻。无论如何,这扯不到上海的房价。

当然,这也不是网络平台的责任。但是我为什么前面要引用B站《后浪》宣传片的漂亮话与墨茶的惨淡人生进行对比,因为我越来越觉得,互联网平台有责任向年轻人传达一种观念:

网络不是乌托邦,流量不是救世主,现实问题还是要回到现实中去解决。

因为现在的网络巨头们只是致力于杀死人们越来越多的时间,以让人们每天眼睛不离手机屏幕为目标,它们恨不得人们忘记粗粝的现实世界。

现代人很好笑,会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偶像与相知多年的朋友绝交,还觉得大义凛然。

墨茶的悲剧如果以网络上的一堆热闹非凡的讨论告终,变成不同人群互相攻击的新武器,那真是太可悲了。

我们必须重新审视我们的现实社会,重新用肉身去感受现实世界的冷暖,重新与身边活生生的人进行交流。

B站青年身上有一个悖论,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注意,那就是他们对国家的前途很乐观,对个人的前途却很悲观。要打破这个悖论,就要从网络上那些迎合我们、蛊惑我们的泡泡里走出来。

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我们要看到它。哪一天,我们能在现实中发现一个需要帮助的墨茶,那么才有机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