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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见。)

大唐贞元三年(公元787年),写有“苦笋与茗异常佳”(《苦笋帖》中句)的“草圣怀素”,与著有《茶经》三篇的“茶圣陆羽”,相逢于江南的烟雨中。

这两位神交已久的、在中国文化史上赫赫有名的“二圣”,终于相识并相交了。

而简简单单的“一面之缘”,就奠定了他俩“称誉后世”的特殊友谊。

(陆羽《茶经》。)

这种特殊,始于“茶”这个媒介。

大家知道,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有名的《苦笋帖》,是可考的最早与茶有关的佛门书法。

其神韵,让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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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笋帖》)

陆羽所撰写的《怀素传》,则成为我们除怀素的《自叙帖》之外,研究草圣的最珍贵的资料。

没有之一!

(云雾缭绕。空椅自相对,心绪何所寄?)

茶圣与草圣相识恨晚。

江南烟雨中或者清风明月下,自然是煮茶论道、把酒言欢,追忆青葱岁月。

(煮茶论道,薪火相传。)

时光不老。

再倒溯至四十年前(公元747年),那位日后被诗仙李白赞为“草书天下称独步”的小钱同学(怀素)刚刚十岁。

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独自西渡潇水,来到零陵城二十里外的“书堂寺”为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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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潇水西岸的湿地。古城零陵城外的寺庙已经无迹可循)

其时,佛教虽然自南朝萧齐传入“永州零陵郡”已有二百余年,但是在南岭山脉——当时中原人眼中的“南蛮之地”,并不盛行。

让人诧异的是,这么小年龄的怀素同学竟“忽发出家之意”!

且态度十分坚决,父母想尽办法也无法阻止。

(永州东山寺。)

十岁的小僧侣怀素进入佛门后,即改字藏真。

因俗家籍属永州零陵郡,又由于郡隶湘州、州治长沙,故史称“零陵僧”或“释长沙”。

(怀素《自叙帖》局部。)

怀素尽管家贫如洗,但自小聪慧的他,却对中华传统文化,尤其是书法艺术和茶酒诗文情有独钟。

他在念佛学经之余,好饮酒,喜煮茶,更醉心于书法。

(怀素书蕉。图片搜自网络,著作权归原作者所有)

由于买不起纸张,“只好”在寺院的墙壁上、衣服上、器皿上,以及芭蕉叶上尽情挥洒。

为了练字,他迁往东门之外新的修禅地时,即在庵旁的空地里遍植芭蕉树,想出并秀出了“用蕉叶代替宣纸”的酷炫举措。

这个带自娱和表演性质的举措,放在当今社会,就是妥妥的一个网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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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素公园里的芭蕉林。蕉叶伸展似美人。)

我们的“网红”小僧怀素,接着又来了波“神操作”:

春天,在盛产湘妃竹的竹林中徜徉。偶尔,择其适意者,自制毛笔。

(徐福桃花源里的湘妃竹。)

夏天,蕉叶绿油油的,遮天蔽日。其修禅处遂改名为“绿天庵”。

秋后的余晖里,他又制作了一块漆盘和一方漆板,用来缓解即将到来的漫长冬日夜里无叶可书之窘境。

(绿天庵。蕉叶掩映,抬头难望楚天舒)

岁月无言。

当一茬一茬的蕉叶化作了泥沥,而漆盘、漆板皆已磨穿之时……

僧怀素之书名渐盛。

(醉来信手两三行。)

时间来到唐肃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

薄有书名的“网红”怀素,已经由小沙弥长成了翩翩少年。配合着酷酷的光头,更显明星气质。

此前的刻苦书醮,虽是盲目自练的“野路子”,于传统笔法而言,他还“不得法”。

但正因为强调“不师古”,才深深埋下了其“狂”的根基。

(梦幻之归。)

秉承着骨子里的狂,怀素踏上了朋友圈扩列之路。

依据惯常的“神操作”精髓,他将扩列的对象,牢牢盯住早已成名的风云人物:

一律的“高、大、上”!

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霄汉”是也。

(雄狮与名门。)

真是想瞌睡时有人送枕头。上天赐予的绝佳机会,马上来了:

因“永王之乱”而受到牵连的“诗仙”李白,自浔阳流放夜郎的途中遇赦。

他高吟着《早发白帝城》而回到江夏,且盘桓于此。在好友的资助下,尽情游览、诗酒经年。

忽一日,游历至古城零陵。

正值弱冠之年的“少年上人”怀素,便慕名前往李白处求诗。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图片搜自网络)

“求诗”也是个技术活。何况还是当朝诗名最盛之人?

好在李白有诗酒唱和、愿为朋友当“捧哏”的雅好。

被其吹捧出名的不在少数。而因其诗的“一顿猛吹”,竟致青史留名的也有好几位。

譬如汪伦之流。

但僧怀素显然不属此列。

(桃花源里桃花潭。“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两位泰斗级人物初相见时,地位相差悬殊。

并且,年龄差也达三十七岁。根本不是一辈人。

但二人均爱酒如命、豁达豪放,性情相近。

谈诗、煮茶、作书、斗酒之后,遂成忘年之交。

李白深爱其才,乘着醉意,挥笔为他写下了《草书歌行》。

(林散之书《草书歌行》局部)

其诗作,以长辈对有出息的晚辈欣赏褒扬之情,极尽鼓吹之能事。

并将其年少轻狂归功于长期苦练,积笔成冢。还为其不走魏晋路子、一味寻求“一笔书”而辩解。

从此,能书善草的“少年上人”之形象得以树立起来。

(零陵楼。全国历史文化名城永州的标志性建筑。)

尝到了“名人背书,好处多多”甜头的怀素,又自顾自地守着绿天庵的芭蕉树一个劲地练“一笔书”。

据说,老芭蕉叶剥光了,小叶又舍不得摘,干脆带了笔墨站在芭蕉树前,对着鲜叶书写。

就算太阳照得他如煎似熬;刺骨的北风冻得他手肤迸裂,他还是在所不顾,继续坚持不懈地练字。

这些事迹,又经人们口耳相传,其名渐盛。

(永州的怀素公园。芭蕉树是标配。)

唐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怀素他由零陵出发,告别“绿天蕉影”而开始了以求师访友为目的的万里之行。

首度北上,经衡阳、客潭州。

(长沙开福寺。长沙,古称潭州。)

几个月后,又至岳州。随后,下广州、诣京师,遍访名家,游历大川。所拜谒的风流人物不胜枚举。

但有两个人,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一是邬彤,二是颜真卿!

(颜真卿与元结画像。这二人均与永州有缘,也跟怀素交集甚多。搜自网络)

唐大历三年(768年)春,正与友偕游衡州的怀素得知潭州刺史张谓奉诏回京复职,即随其入京。

这一次,他在京城呆了近五年时间,其间仅因母病回去过一趟。

(茶酒情缘。怀素交友利器?)

在长安的生活,受益良多。

怀素看到了李白所说的公孙大娘的弟子所表演的《公孙剑器舞》。心有所感,大受启发。

由此,他的狂草在画形分布、笔势往覆中,增强了高昂回翔之态;在结体上也加强轻重曲折、顺逆顿挫的节奏感。

(剑舞。剧照来源于网络)

在长安的游学泛交之中,他不仅有幸见到了王羲之、王献之的诸多作品,也鉴赏到了《曹娥碑》等名碑名帖。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拜会并成功结交了张旭的弟子邬彤,并引以为师。

邬彤最后承认了这位已经出家为僧的亲戚。还把张芝临池之妙、张旭的草书神鬼莫测,以及王献之的书法,都一一讲解给了怀素。

在其省亲离别之时,邬彤又将作字之法,一个“悟”字教给怀素。

(“悟”。)

直到大历七年(公元772年)九月左右,怀素才结束长安的访友,返回故乡。

这次,他特地绕道东都洛阳南下,去拜会了书坛泰斗颜真卿。

颜真卿把“十二笔意”(平谓横、直谓纵、均谓间、密谓际)等悉数传授给了怀素。并就自己师事张旭二年“略得笔法”的体会进行了探讨。

随后,颜真卿也效李白之旧事,为怀素作《怀素上人草书歌序》。

(浯溪“三绝碑”:颜真卿书《大唐中兴颂》局部。)

这个时候,怀素已经不再需要名人大腕的提携吹捧了。

因为,随着见识和书艺的大进,他早已登堂入室!

“北漂”的收获,使之真正扬弃了自己“狂僧不为酒,狂笔自通天”的随性而为“不师古”的“一笔书”。他从此前主要依赖“艺术直觉”而变得特别重视法度起来。

且身体力行,不断探求笔法之妙。

(现存台北博物馆的释怀素《小草千字文》。)

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年)八月六日,怀素乘兴创作了他的代表作《自叙帖》。

帖中,他概括了自己即将跨入不惑之年前的主要事迹,对给予自己艺术有所教益的几位重要人物都浓墨重彩地一一记录,留下了较大的篇幅。

(怀素代表作,绕不过去的《自叙帖》。)

怀素本是一个叛逆者。

在大唐由盛而衰的转变中,他特立独行。早年间,并不在意追逐当代的艺术潮流。而是凭借着艺术直觉更多地在“一笔书”的领域探索。

但三十而立之后,随着眼界的开阔和探索的深入,则是在艺术传统中求索悟道。虽千变万化,却法度具备。

(《自叙帖》之“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

他志在“狂草”。“饮酒以养性,草书以畅志。”

以狂为标识,以狂为招牌,在强大得无法比拟的朋友圈加持之下,终与前辈的癫齐名。

世谓“颠张狂素”。名动天下!

(张旭作书图。)

怀素的草书,以篆书入笔,藏锋内转,瘦硬圆通,用笔迅疾,气势宏大,虽然狂放,但并没有为追求新奇而无视法度。

相反,“狂”只是表象。

他的草书严谨,结字简练,体现独特的草书艺术风格。

“狂素”之名,终于传遍神州大地。

(倒影。怀素公园美景,在阳光下,除了飘拂的柳叶,其它,依然中规中矩。)

如诗如画的锦绣潇湘,在柳子莅临前,以这样“癫狂霸蛮”的方式,冲击着仕子墨客的心弦。

书与酒、诗与茶,在偏隅南岭的永州,因同时代的陆羽、李白、颜真卿、元结、怀素等一个个响亮的名字及其传奇故事,交相辉映,而渐为世人所知。

(永州柳子庙。桥下流淌的就是著名的愚溪。)

公元787年的那场宿命般的相遇,让五岭逶迤的细浪翻腾成书坛的滚滚潮流,经久不衰。

越城岭自古残存的那抹茶香,穿越千年,至今仍在叙说着“二圣"的传奇。

以及,他们由此留下的友谊佳话和书道、茶道永远的荣光!

(“怀素茗”。草圣与茶圣的结合?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