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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学期伊始到期末考试之前,我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了足足半年鼓,几乎不参与其他人交流,很少参与除了乐队课以外的音乐活动,也不曾深入体会这座城市的音乐线条。考场设在学校的音乐厅,每支乐队有半个小时,在学校的老师、学员以及来自校外的爵士乐爱好者们共同「监考」下进行演奏。考完试的第二天早上,我在买咖啡的时候,有不认识的同学向我搭话:「特别喜欢你昨天的演出,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一起玩?」

在那之后,我开始和同学一起去阿姆斯特丹当地的爵士乐酒吧看演出,Bimhuis 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这间爵士俱乐部名所每周都会有一两个我特别喜欢的音乐人到访;门票的价格在 15 欧元左右,但有时候遇上热门的音乐人,则会飙涨至 30 欧元。如果生活费还有剩并且能抢到票,我几乎不会放过任何喜欢的演出。

Bimhuis 每周二的 Jam Session 都是十分有趣的时间,所有上台参与即兴演出的人都可以获得两张免费的酒券,吸引了音乐学院里的不少落魄学生。我第一次登上 Bimhuis 的舞台参与即兴就是在一个周二,与我同台的还有一位曾经夺得 Keep an Eye 爵士乐奖第二名的西班牙钢琴手。能获得这个奖项的都是欧洲最顶级的乐手,那次与他合作的演出也让我获益良多。

这是我觉得「只有一次机会」并且真正做好了准备的时刻:一直以来,我希望大家看到我的时候都是完美的状态;但又对自己缺乏肯定,直到从别人的视角里获得了鼓励,才决定开放自己,拥抱舞台。在很久以后,我仍然会记得在 Bimhuis 的 Jam Session,就如同我会记得在音乐学院的第一次期末考试, 12 岁时北京糖果边上的金鼎轩一样。

「学爵士乐你就一定要去演出,出去 Jam 就够了,」我学鼓的导师一直对我说。诚然,回忆起学生生涯,在舞台上与演出中学习到的东西,远比来自学校和导师处多得多。与 Virgil Donati、Dom Famularo 甚至神保彰等音乐人的合作,也一直策动着我在离开学校后的前进。

回到国内之后,我开始全情投入到音乐的创作中去。我和 Chace、肖骏组成了 mandarin,在危机遍布的今年参加了一档综艺,录制了一张专辑,制造了一些声音,最终在 2020 的尾巴上顶着疫情的压力开始了共计 14 站的全国巡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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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演进行得很顺利,除了在深圳场,我因为吃坏了肚子,特别虚弱,调鼓的时候甚至拧不太动螺栓,直到登场前的半小时还躺在沙发上休息——但据肖骏说,这是演得最好的一场,尽管我还把军鼓给锤破了。由调音师、乐助、灯光师、Visual、舞台导演,两位巡演经纪以及纪录片拍摄团队共同组成的巡演阵容堪称庞大,我们就是在这样精良的支持下踏上了旅途。

我们为这次的巡演打造了一系列专属的视觉设计, 这样做的初衷是我们希望能有一个不太一样的舞台, 大部分乐迷都已经习惯了在 Livehouse 凝滞的空气里看着简陋的灯光和一个在乐队身后投影幕布上不停旋转、循环的 Logo;而我们找来了一个此前专门为电子音乐节打造视觉的团队来担任舞美,三块巨大的 LED 板构成了视觉的主体。

这样的设计在巡演的过程中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为此我们不得不在到达每一站的场地之后,从 Livehouse 的舞台上拆除一些现有装置,以保证巡演舞美装置的顺利安装;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北京 Blue Note 的演出也成为这次巡演中最特殊的记忆之一:由于先前预定的场地临时发生变故,我们在现实中完成了「Mission Impossible」,两天之内把巡演地址改到 Blue Note,演出才得以如期举办。这是一个和 Livehouse 完全不一样的场景,为了最大程度呈现巡演的灯效舞美,Blue Note 标志性的蓝色基调招牌舞台设计甚至也让位了,这在 Blue Note 的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

我们都曾幻想过能像 Nine Inch Nails 或者其他摇滚乐队那样,坐着大巴辗转于巡演的城市之间,后面跟着的是装有三十把吉他和专门用于登台的梯子的物资车,用「真正」巡演的方式巡演;我们也接受了现在一到周末就背着双肩包坐上飞机前去演出的生活,但我也始终坚持,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来自于童年时期听到的音乐碎片仍然还流淌在我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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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不起我参与的第一场演出,但印象尤为深刻的,是 Jojo Mayer 到中国的一次巡演。北京站的演出在糖果 Livehouse 举办,我为他担任暖场嘉宾,然而因为全程过度紧张,我的手颤抖不已。谢幕时候的几近晕倒和糖果边上的金鼎轩成为我「演出初尝试」的全部印象,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在一些大大小小的舞台上有了展示的机会。

几乎在同一时期,拥有了 MP3 的我已经逐渐开始探索自己的音乐选择,从张惠妹、张国荣,张学友和周杰伦的音乐中摆脱出来,父亲也不再「强迫」我听 Queen、Eagles 和 Led Zeppelin。我从旋律死亡金属、工业金属听到鞭挞金属,也会听 Black Eyed Peas 和 Kanye West;会听着 Nightwish 入眠,也会在音乐学院附中的琴房里用 ACG 音乐来锻炼基本功。杂食性音乐喜好为我提供了大量的学习样本,直到正式接触爵士乐演奏。

接触 Funk 与 Jazz 之后,我开始学习 Towel of Power,我也会把 Brian Blade、Antonio Sanchéz 和 Mark Guiliana 这样的音乐人当作目标来追赶;比起周杰伦对我的 KTV 水平造成的显著影响,从这些赫赫有名的爵士乐先驱那里继承而来的东西则更加隐晦,比如在排练的时候,有时候肖骏会突然和我说:「不对!你这么打,太像 Mark Guiliana 了!」

开始挣钱之后,我为自己添置了一台黑胶唱机。除了最新发行的唱片,我也喜欢到跳蚤市场里去淘二手碟,斑驳的封面上偶尔能划过一些熟悉的名字,从其余更多面目模糊的唱片中挑选目标,有种抽盲盒的乐趣。然而我买来的唱片大都在听过以后就便即送出,上海的家中只剩下两三张,荷兰的家里还有一点,大部分也都是爵士。

直到现在,我也仍然会抽空去看喜欢的音乐人的演出,前段时间在国内看了 Aaron Parks 和 Cory Henry,但更多的时候,是泡在 Chace 的 Studio 里,看着他处理混音与母带,和两位队友一起琢磨编曲、歌词,为彼此的工作成果提出意见与反馈,共同勾画属于未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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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在脑海里拼凑出一支属于我自己的「理想乐队」,Chad Smith 当鼓手是会比较好玩,但贝斯手一定得留给 Flea——年轻的时候混蛋不帅,一直混蛋到老才是最帅的——那么我就拥有了一个 50% 的 Red Hot Chili Peppers,鼓手还是换成爵士乐场景的 Chris Dave 吧;吉他 Jeff Beck;钢琴或者键盘想要 Robert Glasper 或者 Stevie Wonder;鼓手还可以是 Anderson .Paak,他在 NPR 上一边 Rap 一边打鼓真的太棒了,尤其是他手上的 Beat 和嘴里的 Flow 是交错的,那非常难。

当我开始学习爵士乐演奏之后,也仍然会从电子乐或者 Hip-hop 音乐中吸取养分,尤其是这两种音乐都是以律动和节奏为主导的音乐形式。Gospel Chops 就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黑人对福音音乐进行的改造对后世的爵士乐手、Blues 乐手乃至 Aaron Spears 这样兼具爵士乐与 Hip-hop 音乐顶级视野的音乐人都有着深刻的影响,他曾是 Jay-Z 的制作人,也曾给 Usher 当过伴奏……大量的鼓手都参与进了 Hip-hop 音乐场景。

Hip-hop 音乐也始终离不开爵士,像 Kendrick Lamar《To Pimp a Butterfly》这样的专辑中就有着大量的爵士乐元素。我不想拒绝所谓的「流行音乐」带给我的影响,「好听」永远是音乐的第一要素,然而「好听」也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有时候我听到一个很喜欢的声音,不论是一段律动还是一个 Leaks,我会试着去弄清楚它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出来的,解构、学习和效仿能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并最终成为属于我的声音。

开始挣钱之后,我为自己添置了一台黑胶唱机。除了最新发行的唱片,我也喜欢到跳蚤市场里去淘二手碟,斑驳的封面上偶尔能划过一些熟悉的名字,从其余更多面目模糊的唱片中挑选目标,有种抽盲盒的乐趣。然而我买来的唱片大都在听过以后就便即送出,上海的家中只剩下两三张,荷兰的家里还有一点,大部分也都是爵士。

很多人都觉得爵士乐满是诘屈聱牙的篇章,复杂的构造和繁复的编排是拒绝了大部分人进入这一殿堂的「门槛」;但它真的没有那么难,对于没有系统性学过音乐的人来说,也可以很轻易地分清楚流行音乐里的前奏、AB 段、主歌和副歌,进而随着音乐人的情绪走,这是因为大家听得足够多;对于爵士乐而言也一样,听得多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你想快速听懂爵士乐,你也只需要知道是什么时间,哪位乐手在即兴即可。

不少人都觉得 mandarin是一支「簇新」的乐队,但是缺少了「乐队的那股劲儿」。mandarin 也许没有所谓的「独立乐队气质」,但是我们继续一直坚持演出,巡演积累到 200 场,我们可能就有自己「那股劲儿」了;而 100 年之后,人类如果没有灭绝,而我也一直在坚持做我想做的音乐,也许我有一点机会,足够和那些闪耀的名字们并肩站在一起。

人们总是习惯于往回看,是因为他们没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也很少有人会专注于当下。

而我想往前看,我想学习小号,想尝试用鼓机演出,还想尝试去当一个制作人,我为了今天做了很多准备,有过很多「只有一次机会」的时刻,我很高兴我抓住了它们。

我是安雨,这就是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