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爱玲的《金锁记》时,稻盛和夫在他的书《心》中所说的一段话,不断回荡在我的脑海:

人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内心的投射。
不管遭遇怎样的苦难,都要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和境遇,在忍耐的同时,以积极乐观的心态持续不断地拼命努力。这样的人才能不断开拓自己的人生。
现状越艰苦,人就越容易发牢骚、鸣不平,怨天尤人。
但是这些牢骚、不满兜兜转转,又会回到自己身上,导致自己的境遇进一步恶化。

可怜《金锁记》的主人公曹七巧,一辈子陷在自己命运的漩涡里,从未学会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更别提乐观积极的去面对。

《金锁记》创作于1943年,连载在当时的《杂志》月刊上。描写了晚清末年的上海麻油西施曹七巧悲剧的一生。那句著名的“男子对女子最隆重的赞美是求婚”就是出自这篇小说。

傅雷这样评价《金锁记》,“毫无疑问,《金锁记》是张女士截至目前为止的最完美之作,颇有《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七巧的一生以被哥嫂卖个姜家做残疾人的妻子开始,以为了得到最终的家产而苦苦煎熬的前15年作为铺垫,然后又以像守财奴一般守着她的金匣子的最后15年作为尾声。

七巧的一生表面是被金钱牢牢锁住的一生,其实,更是被自己心灵的牢笼死死禁锢的一生。因为人生顶要紧的不是你遇到了什么,而是面对你的人生你决定要怎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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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的刻薄,只是内心的投射

七巧的心里当然是苦的。

婚姻里无爱无性,生活上无枝可依,大宅门的日子勾心斗角,爱三爷而不可得的压抑,爱情和金钱的撕扯,所有这一切,像一堆麻线千丝万缕纠缠到一起,让七巧的那颗心愈发的扭曲变形。

而她的那张嘴就是她千疮百孔的内心的一扇窗户,所谓口乃心之门户。

那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割完七巧自己又都顺着她的嘴,嗖嗖地飞出来,然后不偏不倚地射中她身边的所有人。

娘家人,婆家人,儿子,女儿,嬷嬷,丫鬟,所经之处,见血封喉,无人幸免。

给你举个例子,让你身临其境感受一下七巧的嘴,到底能有多么损。

儿子长白娶的第一房媳妇嘴唇有点厚,七巧就跟女儿长安揶揄到,“还说呢,你新嫂子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

不久又当着亲戚的面啐道:“你们瞧咱们新少奶奶老实呀——一见了白哥儿,她就得去上马桶。”

不仅对媳妇如此,对自己的亲闺女也是如此。女儿长安24岁那年生了痢疾,七巧不让她服药,却怂恿她抽大烟。因为染上了烟瘾,影响了婚事,起先面对旁人的劝阻,七巧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姜家抽吃得起!

等长安近到三十,媒人却早已不再登门,七巧却掉转口风说:“自己长得不好,嫁不掉,还怨我做娘的,成天挂搭着个脸,倒像我该还她二百钱似的。我留她在家吃一碗闲茶闲饭,可没打算留她在家给我气受!”

一个人嘴上的尖酸刻薄,其实是她内心状态的一种投射。所以,有人说,所谓刀子嘴,就是刀子心。

深以为然。一个人内心的美丑冷暖,不仅体现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更体现在她的嘴里。

受虐者常常也是施虐者

荣格说,健康的人不会虐待他人,施虐者常常曾为受虐者。

七巧的一生把身边所有人都伤得体无完肤,别人也就罢了,可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她也下得了狠手,这样的母亲怎能不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是你又常常对七巧恨不起来,因为她有多可恨,就有多可怜。

出身市井人家的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朵花,人送外号“麻油西施”,但父母早亡,适婚年龄被哥哥曹大年卖给高门大户姜家,名义是做二奶奶,实际上就是买来伺候姜家身患骨痨的二爷,二爷整日躺在床上吸大烟,不过就是用钱撑着一口气罢了。

所以,守着这样的丈夫就相当于守着一个活死人,她的这桩名义上的婚姻,除了金钱给不了她任何实质的东西。

一个女人,在那样身不由己的时代,娘家没有靠山,婆家也没有依傍,被哥嫂出卖给姜家,连家里的丫鬟也瞧她不起。

她在姜家苦挨了15年,才挨到丈夫和婆婆的离世,然后终于拿到她卖掉自己的一生所换来的那些钱。

在人生的开端上,不等她站稳,就被很多力量合谋似的虐到体无完肤。

她的满腔的愁怨从未得到过妥善的疏解,她心中被伤害的部分也一直在滴血。

美国总统肯尼迪的母亲罗丝•肯尼迪曾说,“人们都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口,我可不这么认为。伤口是一直存在着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出于保护,伤口被覆盖上疤痕,疼痛随之减轻,但这一切永远也不会消失。”

这些伤痛只会转化为更加具有隐蔽性和破坏力的能量,要么攻击自己,要么攻击别人。

而七巧不自觉地选择把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变本加厉地报复给身边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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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但心却永远可以活出自由

一个女人的芳华已尽,更可怕的是,又从一个令人心酸的受害者,变成一个疯狂而暴戾的施害者。可悲,可恨,又可怜。

终于又挨过了15年,七巧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在这之前,她残忍而恶毒地弄死了长白的两房媳妇,长白早已决定不再娶妻,让长白成为她这一生唯一的最忠实的并且不怕他抢走自己财产的一个男人。

她还机智地让长安自愿退了学,退了亲,进而放弃一切积极向上的思想,学着她抽了十多年的大烟,在时兴文明脚的时候偏偏给女儿裹小脚,整日沿街把长安咒骂得一无是处,反过来又嫌弃孩子这辈子没有给她长脸。

做完这一切,七巧终于心满意足似的,闭上了眼睛。因为七巧终于后继有人了,长安活脱脱变成了另外一个七巧,继续替她活在世上。

七巧就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典型。年少时在娘家受委屈,出嫁了在婆家遭白眼,终于等到熬出了头,她也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于是,一生的苦,都得逮住了机会倒一倒。好像她的人生不难为别人,就对不起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和如今来之不易的机会。

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但事实上,人虽然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心却永远拥有自由的权利。

因为不论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人生际遇,他选择用什么心态面对都可以由自己掌握。

就像电影《美丽人生》中,乐观坚强的爸爸为了儿子,将集中营里炼狱般的生活和近在咫尺的危险,描绘成一场盛大的闯关游戏。而面对他们眼前的每一个伤害,爸爸都能用乐观幽默的角度解读给儿子听。

同样是半杯水,有人看到缺憾,有人看到希望。面对同样的困境,有人选择畏缩不前、怨天尤人,但也总有人选择披荆斩棘、开天辟地。

所以,七巧即便走入了姜家这样的困局,她也仍然是可以走出一条更好的道路的。尤其是她已经拥有了一双好儿女,她完全可以拿着姜家分得的财产,带着孩子安安稳稳地过好下半生。只可惜,七巧的心灵被她自己的怨恨牢牢地困住了。

很喜欢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台词,有些鸟儿注定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一个心灵真正自由的人,没有任何境遇能够禁锢住他。

结束语

马云说过:当一个女人被逼到只想赚钱的时候,说明她的心已经死了。什么爱情,面子,尊严都不重要,她拼命努力赚钱并不是自己有多爱钱,而是她发现原来在每一个艰难的时刻,能够依靠的却只有自己。

张爱玲在原书中这样描写曹七巧:三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当一个女人只知道拼命弄钱的时候,她的心的确已经死了。只有肉身无所依凭,心灵全是苦涩的人,才不得不拼死抓住一些救命的稻草,好让仿若幽魂般自己的生命,能只凭着生命本能的一点惯性活下去。

牙尖嘴利是为了发泄心中的苦闷,而拼死抓住的钱,则是她虚无的人生中可以抓住的唯一的真实而靠得住的东西。

她是一个在现实的枷锁中,早已忘记自己才是心灵主人的可怜人。仿佛一个庞然大物被一根细草绳困在原地,叫人不觉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