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艳利的手机上,有一张普通照片:病房前,五位老大爷微笑而立,还有人俏皮地比出了“剪刀手”。但杨艳利每次看到照片却有些唏嘘,悄悄地,将它存在自己的相册。

杨艳利是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以下简称重医附二院呼吸内科)医生。“剪刀手”大爷叫徐忠合,曾是一名铁道兵,70年代初期,为了国家铁路建设,他长期在恶劣环境中修筑隧道,落下了“矽肺”的职业病。而杨艳利,是他不知道第几任主治医生。

这张照片,是徐忠合与医护人员心照不宣承诺和秘密。

照片的“秘密”

照片的秘密,其实并不难猜。

和徐忠合谈起战友,他会讲出这样一个数字。“老张第一个,老王第二个,老曾第三个,老夏是去年,第四个!”这个排名有些沉重,因为这是徐忠合的战友们,离开的顺序,第一个在2008年,最后一个在去年6月份。

徐忠合今年67岁,1971年他参军成为一名铁道兵。参与修建成昆线、湘渝线、青藏线等多个我国重要的铁路线。而他所在的连队,担任是挖隧道的重要任务。粉尘,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那时,施工的部队没有重型机械,隧道中更不能奢望有良好的通风设备,几台鼓风机,用衣物遮掩口鼻,这就是他们全部的防护措施。为了保证进度,他们经常是加班加点的干,即使被粉尘呛得喘不过气,也只是咳嗽两声,又继续干。

“长期吸粉尘,以后怕是要着。”徐忠合说,经验更丰富的连长一语成谶,矽肺,成了陪伴战友们一辈子的职业病。随着年龄的增长,徐忠合的肺病也越来越严重。在潼南老家几家医院就诊效果均不好。

2013年,他找到重医附二院呼吸科,开始了在这里长达7年多的就诊经历。徐忠合说,这里几乎是当年战友们的第二个家,从2008年开始,便有战友在重医附二院呼吸科看病,战友们说,这里的医护人员不仅医术好,认真负责,对待他们这样的“慢阻肺”病人态度十分耐心。所以,口口相传,便成了他们老兵大本营。

但是,医生治病救人,但却无法起死回生。徐忠合说,身边不少战友悄悄离去。到去年,能联系到的,就剩下了他们5个人。去年6月一次入院,护士熊莎提议给5个人拍一张合照,照片上,徐忠合调皮地做了一个剪刀手。

其他的医务人员看到照片都说好,还建议他们每一年都拍一张。徐忠合和战友们高兴地一口答应。他说,自己明白的涵义:“他们希望,我们每个人,每年都还能出现在照片里。”

一个承诺

“矽肺又称硅沉着病,是尘肺中最为严重的一种类型,是由于长期吸入大量游离二氧化硅粉尘而引起的一种肺部疾病。”这一段医学科普,杨艳利说得很沉重。随后,她又换上了大白话,重新解释了一遍。

通常灰尘进入肺泡后,身体免疫系统会出动吞噬细胞吞噬他。矽肺这种病,就相当于肺中进入了免疫细胞无法消化的颗粒,最后沉积得越来越多,就成了矽结节。结节越来越大导致气道的结构改变和气道重塑,就会演变成慢性阻塞性疾病,导致反复多年的咳嗽。再后来,就会出现慢性肺源性心脏病。徐忠合就已处于换上慢性肺源性心脏病的阶段,而且,病情很难逆转。

“当你看到快70岁的老人家,每一次都还能把被子叠成‘方登登’,毯子弄得笔直,会在不经意间被感动。”杨艳利说,自己接触徐大爷3年时间,但其实还没有他在这里住院的时间长。他当兵的时候,自己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但从徐大爷接触的点滴,她却能越发地能感受到他们当年为了祖国铁路建设的付出。

作为医生,她无法将“慢阻肺”这样的难题做到根治,但却愿意用最大的努力,让这群老兵的晚年,过得更轻松,惬意。

徐忠合几乎每过几个月,就要到这里来住一次院。杨艳利便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老人家。“有啥问题,你随时找我。”这句话,成了她全力帮助老人的承诺。每一次老人患病,就会提前给杨艳利打电话。而杨艳利则会帮助老人家,提前在网络上预约、挂号。遇到病情紧急的时候,甚至帮他申请绿色通道,保证老人能够顺利地入院,恢复健康后轻松的离开。

而这个承诺,并不是从杨艳利开始。实际上,徐忠合几乎有呼吸内科所有医生的电话,呼吸内科主任王导新,也是徐忠合的老熟人,有啥问题,他都能找得到人。

无独有偶,徐忠合与杨艳利,都同为潼南人。每逢过节,老徐都会给小杨打电话:“啥时候回来,我请你吃泰安鱼。”小杨总是打哈哈:“过两天回来找你。”但最终却一次也没约成。杨艳利解释说:“有纪律,不能答应吃请,但心意,领了。”

生的希望

“看病,不就图有个希望,盼头!”徐忠合说,他知道自己这个病,断不了根,也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法。但最让他失望的,在很多地方治疗时,医护人员对于像他这种病患的冷漠。“给我们的感觉,潜台词就是:要来就来治也可以,反正也就那样了。”这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比病痛本身更为可怕。

然而,自从2013年找到重医附二院呼吸内科治疗,他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去年11月,我病情很重。”徐忠合说,去年11月他突然病发,情况十分严重。到了重医附二院,他发现几乎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来了。就连主任王导新也亲自赶到病床前,确认诊疗的方案。

第二天一早,包括王导新、杨艳利在内的医生们就拿出了诊疗方案。所有医护人员都细致地照顾他的病情,护士每个小时都来询问他的情况。“那一次,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心里却是暖的。”徐忠合说,12月20多号他才出院,第二年4月,他才能下床活动。但在医院的一幕,却让他对活下去充满信心。

“活着,也就是图个希望,你说呢?”徐忠合说,今年的照片,他和战友们戴上了口罩,但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