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是否思考过艺术与道德相冲突的问题?

艺术家朱昱(yù)曾因沉迷于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引起巨大争议:他分解偷来的尸体,甚至让狗食用夭折的胎儿。

如果说朱昱是将死亡作为其美学体验的素材,那么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地狱变》中,主人公良秀则是将人的痛苦作为艺术创作的养料。

我们来看下,芥川龙之介在小说里是如何描述艺术与道德的冲突的。

小说中的良秀画技造诣颇深,但他不仅性情乖戾傲慢,还偏好描绘与自己的相貌一样可怖的事物、将神明描绘成妓女和无赖,因此为世人所排斥。

可以看到,芥川龙之介赋予良秀的美学观念很有些中国美学「视美丑如幻见」的影子,我们在欣赏八大山人、陈洪绶等大家的文人画时也能见到许多对怪石异兽的反传统美的描绘。

不同的是,良秀尚未到达这等境界,因为他眼中的世界本来就更多呈现出卑劣的一面,譬如他会将印度教中的吉祥天女画成妓女。

与良秀相依为命的女儿在堀(kū)川大人府上作侍女,可良秀一心想要接回她,他多次借受嘉奖的机会为女儿请辞,但总是遭到拒绝。

秋初,堀川大人忽然命良秀绘制一面叫做「地狱变」的屏风。这段时间里,人们常看到这对父女悲伤忍泪的模样,而芥川龙之介还是以堀川大人的侍从之口,寥寥几语否认堀川大人强抢良秀女儿的流言,但这位侍从后来却撞见了被某个黑影胁迫的良秀女儿,他感到难以言说的歉疚与羞耻,流言的真实性也在无言中被证实了。

半个月后,追求极致的良秀向堀川大人提出自己因为没有写生的对象,所以画不好《地狱变》正中央女人在牛车中被焚烧的场景,不想堀川大人真的烧了一辆牛车,而牛车内被铁链束住的华衣女子正是良秀的女儿。小说中是这样描写的:

「那被浓烟熏得向后仰起的白皙脸庞,那在火焰中翻卷的凌乱长发,那瞬间变成火团的樱色唐衣……多么惨烈的景象!尤其当夜风吹散浓烟时,在金星飞溅的烈焰中,便现出姑娘那口咬黑发、几乎要挣断锁链般痛苦挣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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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变》中良秀绘制的屏风。

象征着良秀人性的小猴「猿秀」跟随女儿扑进了火中,良秀则伫立在火焰前,神情反倒从痛苦慢慢转变为洋溢着「心醉神迷的法悦的光辉」,另一边,堀川大人「脸色青白不定,口角冒出白沫......如口渴的野兽般喘息着......」小说并没有直接说明堀川大人为何如此,联想到两人的关系,眼前之景似乎正在折磨着他刚刚晃过神来的良心。

就像《道德经》中所说的那样:「 驰骋畋(tián)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使人行妨。」

堀川大人对良秀女儿求之不得,始终自迷于情乱之中,因此由爱生恨,利用良秀的提议将他的女儿活活烧死。

而良秀请求的那场大火除去让女儿解脱外,还烧毁了一部分社会权威为掩饰私欲而立下的道德虚名,他个人也直面了现实生活中悲剧的一面,即使见到心爱的女儿惨死,也能够在那些真实的呈现和激荡的情感之上感受到祛除情思、超越人伦的美,画下震撼世人的名作。

但在用生命的代价触及了「刹那永恒」的超然境界以后,信奉「艺术至上主义」的芥川龙之介最终将人性放还给了良秀,让他自缢而亡。

在现实中,艺术家朱昱也在被告上法庭以后花了十年来疗伤,他提到自己过去挑战道德的行为艺术时承认:「(这种强烈的效果)对我本身也是很大的伤害。」

柏拉图在《伊安篇》中曾这样描述诗人迷狂的灵感:

「诗人是一种轻飘的长着羽翼的神明的东西,不得到灵感,不失去平常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造。」

正因为意识到了美感(灵感)是一种可以去道德化的非理性体验,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尤其提出了对诗人等创作者的道德担忧。

而美感的产生也不全然是无源之水,在注意艺术和道德的界限之余,我们面对二者相冲突的问题时,是否也应该先尝试理解使创作者精神压抑陷入迷狂的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