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年的果断移民,让全家人幸免于难,但也让死里逃生的斯坦纳耗尽一生时间,反复审视自我乃至犹太民族的命运。那些颠沛流离、历史动荡、幸存与伤痕,还有不可预知的未来,都是斯坦纳一生无法摆脱的母题。他的语言研究,也从未脱离这些母题。

撰文〡叶克飞

本文原载于《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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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1月,在法国巴黎的一次游行中,一小群极右翼示威者高喊着“犹太人去死”,随后又喊出了“支持希特勒”。六岁的斯坦纳正在家中,茫然听着窗外的呐喊声。他的妈妈正准备将窗帘拉下来,父亲却阻止了她,并将斯坦纳抱到阳台上,告诉他“这就是历史,你永远不要怕。”

多年后,斯坦纳回想了这一幕,他写道: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些话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从那时起,我知道那就叫做历史,而害怕是一件可耻的事。所以我努力让自己不再害怕。我这么早就知道希特勒是谁,这无疑是一项巨大的特权。这也算是我的一次意外教育吧。从1929年我出生以来,我父亲就清醒地预估了未来的形势。”

斯坦纳的父亲是出生于维也纳的犹太人,尽管身处巴黎而非漩涡中的德国,这位经济专家仍然预感到纳粹主义将点燃整个欧洲,于是决定举家迁往美国。

在那个时代,斯坦纳父亲的清醒不但难得,而且珍贵。他果断移民的决定保住了全家人的生命,也让斯坦纳得以在安定的环境中成长与学习,直至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文学批评家之一。

书名:《漫长的星期六:斯坦纳谈话录》

作者:乔治斯坦纳/洛尔阿德勒

译者:秦三澍、王子童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新民说

出版时间:2020年9月

定价:49元

在《漫长的星期六——斯坦纳谈话录》一书的封底,有这样一句话:“这未知的星期六,这没有保证的等待,就是我们的历史”。斯坦纳借用“星期六”的宗教含义,作为对世界的隐喻:不管身处绝望还是希望,人类都需要等待最终救赎。

这是斯坦纳对历史的理解,从六岁那年到生命终结,他未曾改变。

今年2月,以《语言与沉默》、《巴别塔之后》等著作,被视为当代最杰出知识分子之一的乔治·斯坦纳辞世。广西师大出版社的这本《漫长的星期六》,整理了斯坦纳与法国记者洛尔·阿德勒在2002年到2014年间进行的一系列对谈,共分为五个章节,可视为斯坦纳在人生最后阶段对自己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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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纳是个“妙人”。与一般的学者不同,他的语言学著作并不枯燥,反倒妙趣横生,有时甚至会因为花哨程度直逼文学作品而有炫技之嫌。即使阅读者原本不得其门而入,也仍可在阅读中寻得乐趣。

这与斯坦纳的博学有关,他始终致力于破文学、哲学、科学等多领域的藩篱,实现跨文化、跨领域的交流与融合。在越来越强调“术业有专攻”的当下,斯坦纳的离世被视为“一个古典时代的结束”。因为我们“很难在这个人人专精于特定领域的时代,觅得一个如他一样具备广博知识与厚重人文思想的通才式知识分子,也难以再捕捉一个可以在多语言、多文化、多学科中来去自如的身影。”

斯坦纳在学术上的“来去自如”,一如他人生中的流浪属性。祖籍维也纳,出生在巴黎,求学于美国,曾在多个国家讲学与工作,最终去世于英国。他的一生都在流浪,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父亲当年的果断移民,让全家人幸免于难,但也让死里逃生的斯坦纳耗尽一生时间,反复审视自我乃至犹太民族的命运。那些颠沛流离、历史动荡、幸存与伤痕,还有不可预知的未来,都是斯坦纳一生无法摆脱的母题。他的语言研究,也从未脱离这些母题。

不过,相比卡夫卡和本雅明等前辈,斯坦纳并不沉重。他甚至将犹太身份视作一种归属自由,将四海为家视为探索世界的机会。所以,他会说出那句:“给我一张办公桌,我就能找到祖国。”

显然,他并不恐惧未来。他的语言学研究,就是为了打开世界的一个个窗口。正如他所言,犹太人是地球的客人,他接纳自我乃至族群的流浪,也以更开放的姿态去认知每一种语言,拒绝“母语”的束缚,也拒绝“扎根”的崇拜。这种观点并非只适用于犹太人,也适用于每个民族,因为“如果我们不学着成为彼此的客人,我们会毁灭自己,我们会发动宗教战争、可怕的种族战争。”

斯坦纳的乐观并非出于对所身处世界的认同。相反,他感觉对整个20世纪都糟透了。无论二战的炮火与杀戮,还是冷战的政治博弈,抑或消费主义盛行与人文主义的式微,在他看来都是道德与思维的败坏,也是人类底线的一再下调。

但斯坦纳相信个体的努力与价值,相信生命的意义所系,这才是他的乐观之源。他也告诉世界,“人不是要学着生活,而是应学习死亡”,在这个等待过程中,无需虚度。

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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