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是怡红院里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她是袭人一手调教出来的,贾宝玉曾经给麝月的评价是:“公然又是一个袭人。”

麝月的名字在红学界也有各种争议。因此,在本篇当中,我们先来讨论一下“麝月”这个名字到底所指为何。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有一种观点认为,麝月谐音为“射月”。出处大概有两个,一是金代蔡松年的一首词《尉迟杯》:“紫云暖。恨翠雏珠树双栖晚。小花静院相逢,的的风流心眼。红潮照玉碗。午香重、草绿宫罗淡。喜银屏、小语私分,麝月春心一点。” 二是出自明代唐寅的诗《咏春江花月夜》:“麝月重轮三五夜,玉人联桨出灵娥。 ”

还有人认为,“麝月”的出处在《六朝文絮》里:“金星与婺女争华,麝月共嫦娥竞爽”。梁简文帝诗云:“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 而张正见在《艳歌行》里写过:“裁金作小靥,散麝起微黄。” 再看《酉阳杂俎》里所说的:“近代妆尚靥,如射月曰黄星靥。” 这个“靥”,是一种涂抹在面部的妆饰。这样说来,麝月和金星应该都属于当时女性流行的妆饰(比如额妆或者是眉妆),金星并不是星,麝月也不是月。

那么,麝月究竟是指代月亮还是妆饰呢?这两种我都不认同。

为了找到答案,我们还是要进一步细读《红楼梦》。在第二十三回里,贾宝玉写了一首七言律诗《夏夜即事》: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官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

水亭处处齐纨动,窗卷朱楼罢晚妆。

这首诗描绘了夏日夜晚的景象,第三句和第四句分别写到了麝月和檀云的活动:窗前十分明亮,因为麝月打开了宫镜;房间里烟云缭绕,因为檀云点燃了御香。

而在第七十八回中,贾宝玉为了祭奠晴雯之死,写下了《芙蓉女儿诔》,里面再次提到:

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

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

“麝月”和“檀云”都是贾宝玉身边的丫鬟,这样对称地去写诗作词,恐怕也不是巧合。因此很多人也认为,“麝月”其实就是妆奁中的镜子;而“檀云”则是用檀木做的梳子。

那么,“麝月”就真的单单指的是镜子吗?会不会还有别的深意?在读《红楼梦》的时候,我们对麝月的印象是既细心周到又伶牙俐齿。比如在第二十回里就写到: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麝月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服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服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其他人都去玩了,麝月心思缜密,她通过对众人和屋内情景的判断得出结论,没有人值守是不行的,她就宁愿留守在岗位上以确保安全。

第五十二回里,麝月展现出了另外一面,就是她的思路清晰和能言善辩。大家还记得吧?坠儿因为偷窃被晴雯撵出去了,坠儿娘不服气,跑来理论,这时候麝月出面了,说: “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在警告了对方说话言语要注意场合以后,麝月又及时提醒对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 最后,告诉对方,要解决问题,“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 这一番逻辑清晰的理论之后,对方“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所以我认为,这样一个明白事理又头脑清晰的人物,要仅仅只是一面“镜子”,就太可惜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还是在第二十回当中,宝玉给麝月篦头,只篦了三五下儿,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儿还没吃,就上了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篦。”晴雯道:“我没这么大造化。”说着,拿了钱,摔了帘子,就出去了。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而笑。宝玉笑着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 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儿。

就是这个“镜中摆手儿”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就在《红楼梦》第十二回里,贾瑞病重,有个道士给了他一面“风月宝鉴”。书里是这么写的:“想着,便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点手儿叫他。…… 到了床上,“嗳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新又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 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贾瑞叫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只说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 庚辰本在此处有一句侧批:“可怕是招手二字。”

招手二字为何可怕?我认为:“警幻”即是“镜唤”,“招手”就是在镜中召唤,是要追魂索魄。那么,麝月“这面镜子”是不是“风月宝鉴”的侧影或者对照物?她的出现,是不是要提醒众人或者点破一些事情?而袭人离开之前劝宝玉:“好歹留着麝月”,点明麝月应该是陪伴宝玉到最后的人。那么,麝月这面“明镜在一切流散之后,应当能够告诉贾宝玉“红楼梦已尽”吧。可惜后四十回见不到曹雪芹的本意了,只能做个猜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