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最后一次见到毛岛蜜雀,是在 2004 年;最后一次见到马氏树猎雀是在 2007 年,最后一次见到珊瑚裸尾鼠则是在 2009 年……如今,它们都已被宣告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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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滑依次是毛岛蜜雀(Melamprosops phaeosoma)| Paul E. Baker/U.S. 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马氏树猎雀(Cichlocolaptes mazarbarnetti)| Ciro Albano/NE Brazil Birding;珊瑚裸尾鼠(Melomys rubicola)| State of Queensland

1993 年,《生物多样性公约》正式生效。这 27 年间,仍然有物种在灭绝,包括以上 3 种动物在内的 10 种鸟类和 5 种哺乳类可能永远消失了,生物多样性仍面临严重危机。但另一方面,保护濒危物种的努力并非徒劳——不久前一项研究指出,如果没有保育措施,鸟类和哺乳类的灭绝速率可能是现在的 2.9~4.2 倍。

研究者对最濒危的 48 种鸟类和 25 种哺乳类进行评估。结果显示,从 1993 开始,至少 21 种鸟类和 7 种哺乳动物,因为人们的努力得以存活至今。

物种灭绝可能性评估 | 参考资料[1]

如果不采取措施,每个物种灭绝的可能性有多少?研究显示,21 种鸟类和 7 种哺乳类灭绝的可能性超过了 90%,它们暂时得以存活,很大程度是依靠保育措施;其中,可能性为 100% 意味着,这些物种在野外已经灭绝,它们目前的存活完全依赖于人类。另外 11 种鸟类和 9 种哺乳类的可能性则超过 50%,证明保育措施很可能也起到了效果。

然而,论文只是概括了这些物种的保护状态。寥寥几行描述的背后,每个物种都有充满波折的故事。

加州神鹫

告别旷野,以求重生

1987 年 4 月 19 日,人们捉到了最后一只野生的加州神鹫(Gymnogyps californianus)——不过,这是繁育计划的一部分,“加州神鹫恢复项目”终于走上正轨。

很多人觉得,将它们全部抓起来并不是个好主意。环保主义者大卫·布罗尔(David Brower)在一篇公开信中写到:“一只神鹫由 5% 的羽毛、血肉和骨骼,以及 95% 的旷野组成。”反对者们认为,捕捉计划是危险的赌博,加州神鹫只需要栖息地的保护,而非限制自由的牢笼;笼养繁殖最终只能获得“扭曲的复制品”,无法产生能够再回归野外的动物。

翼展3米、体重可达11公斤,加州神鹫是北美洲体型最大的鸟类 | animals.sandiegozoo.org

但当时情况危急。加州神鹫从 20 世纪中叶开始急剧减少,1987 年野生个体只有 22 只;这些寿命可达 60 岁的大鸟,不时被发现英年早逝,死因不明。无法看到“敌人”,有效的栖息地管理也无从谈起,美国渔业和野生动物管理局最终批准了捕捉繁育计划。这是美国历史上最昂贵和野心勃勃的动物保护项目,在最初的 20 年中,花费了超过 3500 万美元。

幸运的是,科学家们找到了人工繁殖并将它们放归野外的方法。在人工饲养和放飞时,所有的神鹫都被小心对待,避免让它们信任人类。在奥克兰动物园,饲养员通过墙壁上的管道给它们喂食,以防这些猛禽将人类与提供食物联系起来。

计划开始的第 5 年,人们首次尝试将人工环境中的个体放归。初期确实有些困难,但顽强的神鹫和项目参与者都一一克服了。例如,有神鹫停到电线杆上触电身亡,于是从 1994 年开始,放归前的训练中引入了模拟电线杆,神鹫很快学会了躲开电线杆。有些神鹫在野外被金雕袭击而死,但很快金雕发现这些食腐动物并不是威胁,便停止了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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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被放飞的加州神鹫 | Jon Myatt/USFWS

借助放归神鹫身上的定位装置,生物学家们找到并检查了死亡或濒临死亡的个体,这还意外揪出了神秘死亡的元凶:猎人使用的含铅弹头。加州神鹫食腐肉,当它们对含有弹头碎片的动物尸体大快朵颐时,便毫不知情地陷入了漫长痛苦的铅中毒。对于每年只抚育一只雏鸟、需要 5~7 年才能性成熟的鸟类,这样的死亡是无法承受的。这一发现,推动加州通过了限制含铅弹药使用的法案。不再担心铅中毒,人们就不需要为加州神鹫准备食物,这标志着野外种群在自主存续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一步。而且,栖息地内的其他猛禽,体内的铅含量也下降了。

2008 年,野外的加州神鹫第一次多过人工饲养的数量。在之后的几年中,野外的加州神鹫开始繁殖,不断扩展活动范围。2019 年,繁育计划迎来了第 1000 只雏鸟。

1987年4月被捉到的最后这只加州神鹫,名字是AC-9,是英文“成年神鹫9号”的意思 | sandiegozoowildlifealliance.org

而当年那只最后被捉到的加州神鹫,在动物园中成为了 15 只雏鸟的父亲。2002 年,它被放归野外;2016 年夏天,它失踪了。一年之后,人们不得不宣布这只传奇个体已经死亡。但他的血脉,仍随着后代翱翔天际。

他抛下 5% 的羽毛、血肉和骨骼,融入了那片加州神鹫消失又重现的旷野。

加州湾鼠海豚

在渔网与花胶走私间挣扎

1985 年 3 月,当人们在争论是否将加州神鹫全部捕捉时,在南方不远的加利福尼亚湾,科学家第一次见到完整的加州湾鼠海豚(Phocoena sinus)标本。在那三个月里,他们在捕鱼用的流刺网中,发现了 13 具被缠住的尸体

被渔网困住的加州湾鼠海豚。它们仅生活在加利福尼亚湾北部,是分布范围最窄的鲸豚类 | NOAA Fisheries West Coast

当被捕捉石首鱼和虾类用的流刺网缠上,加州湾鼠海豚会被困在水下,挣扎直到溺毙。随着研究不断深入,科学家们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不加以阻止,这种误捕可能会在人类了解这种物种前就致其灭绝。据估计,上世纪80、90年代,每年可能有 90 头加州湾鼠海豚死在流刺网上。

1997 年,人们第一次对这个物种进行精确统计,共发现 567 头个体。随后 20 年,这个数字不断减小,2018 年夏天仅记录到 6 头,估计幸存个体 10~22 头。

加州湾鼠海豚是体型最小的鲸豚类,身长不过1.5米;因为浑圆壮硕的身材,当地渔民将它们称为Vaquita,是西班牙语中的“小牛” | Thomas Jefferson

误杀鼠海豚的流刺网,原本对准的目标之一是加利福尼亚湾石首鱼(Totoaba macdonaldi)。它们的巨大鱼鳔被走私到地球另一端,制成花胶,因许多人迷信的美容和壮阳功效而价值不菲。由于过度捕捞,这种石首鱼如今也极度濒危。数量稀少使走私鱼鳔的利润不断攀升,墨西哥的偷猎者一天可以获得超过 11 万美元的收入,甚至超过了走私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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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福尼亚湾石首鱼 | Ben Cantrell

从 1993 年开始,墨西哥政府以及一些国际组织推动了多个保护项目。例如 2008 年开始的“加州湾鼠海豚物种保护行动计划”,通过提供补贴、帮助创业等方式,鼓励渔民更换不会伤害鼠海豚的捕鱼工具、避开栖息地——但由于经验和资金不足、当地人依赖捕鱼为生,项目推进障碍重重;2013 年时总捕鱼量甚至比 90 年代更多,保护区域中的非法捕捞也未能根绝。2017 年,墨西哥政府宣布永久禁用流刺网,赔偿渔民的损失,并通过海军力量移除渔网——但花胶走私的高昂利润,让偷猎者不惜与执法人员暴力对抗,而加州湾鼠海豚仍旧被流刺网误伤。

非法捕捞屡禁不止,加州湾鼠海豚复育国际委员会只好尝试将它们转移到海湾中的人工设施里。然而, 即使有周密的准备,捕获进人工设施里的两头鼠海豚还是表现出了强烈的应激反应,在被放走之后,一头老年雌性甚至还因此死亡。团队最终决定,无限期搁置捕捉转移计划。

给加州湾鼠海豚的临时住所 | NMMFoundation

2020 年,加州湾鼠海豚仍在灭绝的边缘挣扎。尽管多年的保育措施可能推迟了灭绝的到来,但在复杂的社会经济背景下,它们的未来并不光明。

海南长臂猿

在扎实的保护里逐步向前

2015 年 12 月 6 日,在某群海南长臂猿(Nomascus hainanus)生活的山坡上,架起了两座绳桥,这是保护者们为了帮助长臂猿穿过被山体滑坡撕裂的森林而搭建的。也正是这些人的努力,为灭绝边缘的海南长臂猿,开辟出了一条通向生机的小路。

1950 年,海南长臂猿还被称为黑冠长臂猿海南亚种,超过 2000 只个体生活在海南岛各处总共 86 万公顷栖息地中。然而,伐木导致的栖息地破坏、周边的狩猎活动,都威胁着长臂猿的生存。1985 年,它们的数量足足减少了 99%,栖息地也只剩下两处,面积减少了 3/4。尽管成立了保护区, 1993年后也不再有长臂猿被猎杀,但要将一个物种从灭绝边缘挽救回来并不容易,科学界甚至一度认为它们已经灭绝

海南长臂猿出现的区域从50年代到80年代急剧缩减,最终只剩下森林图标所示的霸王岭国家自然保护区 | 参考资料[11]

2003 年 10 月,嘉道理中国保育组织发起了一次全面调查,记录到海南长臂猿有 2 个群体,总共 13 个个体。确认仍有一丝希望,更全面的保育措施得以展开。保护区组织了 2 支监测队伍,持续跟踪仅存的 2 群海南长臂猿;聘请周围的居民参与长臂猿监测,让过去可能猎杀长臂猿的人成为了它们的贴身护卫。另一方面,长臂猿需要更多的生存空间,十年树木,扩展栖息地必须早做打算。2004 年,保护工作者在当地建立苗圃,培育长臂猿的食源植物,为恢复森林准备树苗;之后 3 年,这里种植了上万棵树木,恢复了 150 公顷森林——而今,这个数字已经接近 500 公顷

2019 年年底,一对雌雄长臂猿先后移动到了已知栖息范围之外约 8 公里处,可能会建立一个新的家庭群。这是多年以来,海南长臂猿第一次回到更适合它们的低海拔栖息地。如今海南长臂猿也只有 33 只,但却是全部 19 种长臂猿中唯一数量稳定的

海南长臂猿现在的道路,就像那条只有 13 毫米宽的绳桥一样——依然狭窄,但是灵活的它们已经能够稳健地走在上面了。5 年前在山体滑坡区域中种下的树苗,现在都已枝繁叶茂。也许不久的将来,即便不再依赖狭窄绳桥,长臂猿也能在旷阔的树冠中自由移动。

绳桥搭起半年后,长臂猿第一次使用了这条人类为它们搭建的狭窄通路。到2019年,它们使用绳桥的频率和过去从树冠通过的频率已经差不多了 | 参考资料[3]

如何阻止物种灭绝,从来没有单一的答案,每个濒危物种都面临着各不相同的困境。

2010 年,联合国缔约方大会在日本爱知县的名古屋制定了“爱知生物多样性目标”,列出了 2020 年之前需要实现的 20 项目标,包括防止已知物种灭绝、恢复至少 15% 退化的生态系统、鱼群得到可持续的合法管理与捕捞等。令人沮丧的是,2020 年行将结束时,这些目标无一完全实现。

好在,行动应该还不会太晚。走入新世纪的第三个十年,人类正站在十字路口——一条路上,大量缺乏保育措施的物种难逃黑暗命运;而另一条路上,就像加州神鹫、海南长臂猿和仍在挣扎的加州湾鼠海豚,世界各地暂时取得的小小胜利昭示着,只要更多的努力,也许就能将它们和我们一起引向光明

IUCN 红色名录中的 6811 个极危物种,仍在等着人类和它们一起找到出路。

参考文献

[1] Bolam, F. C., Mair, L., et al. (2020). How many bird and mammal extinctions has recent conservation action prevented? Conservation Letters, February, 1–11. https://doi.org/10.1111/conl.12762

[2] Brownell, R. L., Findley, L. T., Vidal, O., Robles, A., & Silvia Manzanilla, N. (1987). External morphology and pigmentation of the vaquita, Phocoena sinus (cetacea: mammalia). Marine Mammal Science, 3(1), 22–30. https://doi.org/10.1111/j.1748-7692.1987.tb00149.x

[3] Chan, B. P. L., Lo, Y. F. P., Hong, X.-J., Mak, C. F., & Ma, Z. (2020). First use of artificial canopy bridge by the world’s most critically endangered primate the Hainan gibbon Nomascus hainanus. Scientific Reports, 10(1), 15176. https://doi.org/10.1038/s41598-020-72641-z

[4] Chan, B. P. L., Lo, Y. F. P., & Mo, Y. (2020). New hope for the Hainan gibbon: formation of a new group outside its known range. Oryx, 54(3), 296–296. https://doi.org/10.1017/S0030605320000083

[5] Jaramillo-Legorreta, A., Rojas-Bracho, L., et al. (2007). Saving the vaquita: Immediate action, not more data. Conservation Biology, 21(6), 071117012342001-??? https://doi.org/10.1111/j.1523-1739.2007.00825.x

[6] Norris, K. S., & McFarland, W. N. (1958). A new harbor porpoise of the genus Phocoena from the Gulf of California. Journal of Mammalogy, 39(1), 22. https://doi.org/10.2307/1376606

[7] Phillips, D., & Nash, H. (1981). Captive or forever free. The condor question. San Francisco Friends of the Earth.

[8] Rojas-Bracho, L., Gulland, et al. (2019). A field effort to capture critically endangered vaquitas Phocoena sinus for protection from entanglement in illegal gillnets. Endangered Species Research, 38, 11–27. https://doi.org/10.3354/ESR00931

[9] Rojas-Bracho, L, & Reeves, R. (2013). Vaquitas and gillnets: Mexico’s ultimate cetacean conservation challenge. Endangered Species Research, 21(1), 77–87. https://doi.org/10.3354/esr00501

[10] Rojas-Bracho, Lorenzo, Reeves, R. R., & Jaramillo-Legorreta, A. (2006). Conservation of the vaquita Phocoena sinus. Mammal Review, 36(3), 179–216. https://doi.org/10.1111/j.1365-2907.2006.00088.x

[11] Wei, W., Wang, X., et al. (2004). The current status of the Hainan black-crested gibbon Nomascus sp. cf. nasutus hainanus in Bawangling National Nature Reserve, Hainan, China. Oryx, 38(4), 452–456. https://doi.org/10.1017/S0030605304000845

[12] https://www.fws.gov/CNO/es/CalCondor/Condor.cfm

[13] https://www.humansandnature.org/the-condor-question-revisited

[14] https://www.kalw.org/post/program-save-california-condor-extinction-making-strides#stream/0

[15]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27lRGKMVW0

[16] https://www.facebook.com/notes/the-condor-cave/the-loss-of-ac-9/1734698233211159/?cquick=jsc_c_c&cquick_token=AQ7jAH4SXoCHyUkhCK8&ctarget=https%3A%2F%2Fwww.facebook.com

[17] http://www.sunkfa.com/index.php?id=643

[18]https://www.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19/01/id/3650936.shtml

[19]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302249/mtjj35/2429030/index.html

[20] https://www.kfbg.org/tc/fauna-conservation/hainan-gibbon

[21]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920112

作者:核桃苗

编辑:麦麦

一个AI

这颗星球上如果只有人类陪着本AI,那可太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