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君按:

陶崇园事件刚过去两年,那个生前霸凌他至死的导师王攀就又可以带研究生了,所以,还会有多少个陶崇园?

陶崇园不是第一个导师霸凌的受害者,很遗憾地,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导师和学生之间的权力不对等,校园保护体制不完善(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让学生永远处于弱势的一方,毫无还手之力。

今天这篇文章发表在两年前陶崇园事件刚发生时,作者蔺桃从自己和身边人的经历入手,为我们展现了普通学生所遇到的种种来自导师的压力。

究竟发生多少悲剧,才能迎来改变?

3月26日清晨,武汉理工大学研三学生陶崇园跳楼身亡。随后,他的姐姐在微博上连续发文,称他的弟弟三年来遭受导师王攀压迫,几乎每晚都要去导师家报到,帮忙买饭、洗衣服、做家务,甚至按摩,还被要求将部分奖学金捐给王攀所掌管的研究所。更过分的是,导师王攀要求陶崇园称呼他为“爸爸”。陶崇园读研三年,临近硕士毕业,王攀却威胁阻碍他出去工作,让他留下来读他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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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崇园(左二)与王攀(右二)

而就在三四个月之前的2017年12月,西安交通大学博士杨宝德因被导师禁止出国深造,被发现溺水身亡。据杨宝德女友称,杨宝德在读博期间,经常被导师叫到家中到扫卫生、陪同超市购物和洗车。

△杨宝德生前与导师的聊天记录

类似的事件也出现在国外。

去年十月,正在美国犹他大学攻读博士的中国女留学生唐晓琳,跳下旧金山金门大桥,自杀身亡。事故发生后,她的导师Saveez Saffarian没有哀悼自己的学生,反而第一时间删除了科研团队里关于唐晓林和另一名中国女生的资料。联想到唐晓琳读了七年博士,期间发了6篇论文,但仍没有毕业,且该导师的太太也有过不让美国博士生毕业的经历,犹他大学的中国学生认为唐晓琳的导师也有同样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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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琳生前与导师

犹他州大学中国学生会和其他代表,就唐晓琳身亡事件和中国留学生的一系列疑问,与校方多位负责人进行了会谈。10月底,犹他大学委派了位于佛罗里达州的Foley & Lardner独立调查唐晓琳在校期间遇到的问题。今年三月底,这份调查报告出来了。

调查显示,唐晓琳所在物理与天文学系课程进展缓慢,学生被拖延毕业现象普遍,唐晓琳到博士第七年才通过博士资格考试,而按照学校规定要求第三年就要通过。教授之间拉帮结派互不沟通,导致她的学术论文委员会有教授被单方面替换。学生工作压力过大,唐晓琳经常在深夜和周末工作。学校对学生签证不闻不问,唐晓琳的留学签证在2015年12月到期,直到2016年12月才回复,导致她的研究至少停滞了六个月。同时,拥有监管学生进度、研究方向、推荐信、签证相关文件的学生导师的权力,在国际学生面前无限放大,有时可能会被滥用。

导师霸凌,几乎存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陶崇园不是第一个,很遗憾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导师和学生之间权力的不对等,让类似的悲剧一次次上演。也许在其它的案例中,情况没有这么恶劣,但面对导师手中的生死大权,学生始终是弱势的一方。

我先生目前就读的佛罗里达大学政治系,不同专业的老师之间几乎不交流。同系教授间有离异的夫妻也有前任和现任的复杂情感关系。幸好他入学之初,学校就委派了学习伴侣帮助他融入学习和生活。学习伴侣是同系学姐,非常直率热心,在第一学期就教他避开一些雷区。比如哪些老师之间关系不和,不要选在同一个论文委员会;哪些老师在学生中口碑不好,或者课程含金量不高。这些无法从学校网站和泛泛之交的口中得知信息,给他提供了无形的帮助。

美国大学有终身教授这一级别,拿到终身教职的教授即便恶闻满身,学生的评价也不会影响他们分毫。所以选择哪些老师做导师至关重要,几乎会决定一个学生的整个学生生涯甚至生活质量。

同样的经历也发生在我身上。我作为第一届陆生在台湾师范大学留学期间,留学美国的系主任和留学日本的国际关系老师之间水火不容到人尽皆知。最终国际关系老师搜集了足够的证据,证明系主任贪污、挪用公款,系主任因此被去职,次年因身体原因不再任教。

这期间,我作为系主任招收来的大陆学生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一开始,他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霸道地决定担任我的老师,并给每一位新生指定导师和论文题目。我的一位同班同学因此退学,次年改考台湾政治大学。系主任的威权让每个学生惶惶不可终日,都在想是要退学还是忍受下去。

我当时是辞职留学,成本巨大,况且还有系主任承诺的奖学金尚未兑现,所以丝毫不敢流露出不配合的意愿。他的下台让我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就发现,他此前承诺的奖学金并未落实到系里,除了助教一人,整个系没有一个老师知道有这笔钱和奖学金的存在。我多次与系里协商,经过一年的延宕,系上最终决定将这笔奖学金用作补助系上清寒学生,陆生也可以申请,但只是减免部分学费。而系主任此前承诺的是,这笔钱专门用来补助陆生。当时本系就我一个陆生,对于系上的这个决定,我没有任何发言权。

奖学金大幅缩水,我的财务状况一下陷入困顿,几乎只能退学,最后靠家人接济才渡过难关。经济紧张和系上的被动状态,加上独在异乡时时感觉到的对陆生的区隔感,那段日子可说是我有生以来最为艰难的时期,大量掉发、失眠严重,依靠着家人强大的精神安慰才走了出来。

虽说导师的权威在任何国家的高校都不遑多让,出现问题后的应该对办法还是有很大不同。

美国犹他大学在中国学生会的多次会谈后,选择了第三方佛罗里达州的律师事务所,并委派该事务所的华裔律师参与调查唐晓琳自杀事件。在学校官网上发布对此事的中英文声明,声明中,首先表达了对于唐晓琳同学离世深切的痛心与惋惜。“校方已对其家人及朋友表示慰问,希望他们能够节哀,一起度过这一艰难的时刻。与此同时,校方正积极了解有关唐晓琳同学在校时期的情况,并为其家人提供一切与该事件相关的帮助。”

时隔5个多月得出的报告,不只是针对唐晓琳本身遭遇的调查及导师的追责,而是对整个物理与天文系存在的问题都进行了反思,并将关注点放在了帮助留学生群体融入、应对挑战,以及他们的心理健康上。报告发出同时,犹他大学宣布暂停物理与天文系2018-2019年度招收新生,以后是否继续还不确定。数学教授Peter Trapa也将接替现任系主任Ben Bromley。

犹记得西安交大博士杨宝德溺水身亡后,网络上几乎众口一词地责怪他心理脆弱,不能抗压,却没有人责问学校的心理咨询服务是否到位。有了杨宝德事件铺垫,陶崇园坠楼自杀反而得到多一些理解。

据环球时报,武汉理工大学在事件发生后初步得出三点结论:1.初步认为学校和导师无责;2.已聘请律师走法律途径;3.基于人道会给予5万安抚金。一位陶崇园的同学提供截图显示,校方曾在陶崇园坠楼后召开了紧急班长会,并在会上表示陶崇园是在和其母亲 “吵架”后才跳楼的。

未经调查就撇清导师责任,先发制人走法律程序,通过开会就确认了陶崇园自杀的原因等等槽点让学校的做法饱受批评。校方在面对家属时显得强势,不顾他们的悲痛心情,更像是将学生家属当作闹事者。

网络舆论持续发酵后,陶崇园的家属表示校方态度好转,再次见面协商。学校也表示出“高度重视,立即成立专班调查和处置相关事宜,已经将初步调查情况向家属进行了反馈。”

希望这个学校自行成立的调查不会是草草收场。且不说对整个中国高校的研究生导师制度有所检讨,单就武汉理工大学自动化学院存在的问题有所反思。至少不要让陶崇园的学弟学妹们再遭受同样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