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编剧汪海林11月25日上午在“金鸡论坛首秀:盘点2020电影现象”上的演讲文稿)

早前,我跟宋方金去了威尼斯电影节,大家都知道,走红地毯的时候,国内的记者采访我们俩,我俩就侃侃而谈,即将踏上红地毯的心情,然后,就误了红地毯。

人说你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说我们不介意,我们可以跟现在这位女士一起走。人说这是Lady Gaga。宋方金说:对啊,我们不介意啊。“可Gaga介意!”所以,我们就没走成。我们就在威尼斯岛上溜达,宋方金第一次出国,虽然没走成红地毯,但他依然很兴奋。

我们经过一个漂亮的殿堂式的建筑,有好多罗马柱,宋方金激动了,说:“海林,你赶紧给我拍个照。哎呀,这就是凡尔赛宫啊。”我说:“你别丢人了,凡尔赛宫在法国,这是意大利。”方金说:“那这是什么呢?”我看了看,这是座赌场。

方金很感慨,说:“这个很有寓意啊,电影节这儿中心建筑是赌场,电影就是一场赌博啊。是电影人和时间的赌博。看谁能在时间长河中留下来。”

方金是个诗人,他的感慨,就是最早的凡尔赛文学。

在威尼斯电影节,有个“中国之夜”,来了意大利的大导演保罗·格罗维赛,他是《完美陌生人》的导演,是意大利文化部的部长陪他来的。保罗就说他的电影在意大利多么地成功,票房有多少多少,是个高票房电影。

我们就算了一下,相当于人民币4000万。我们就告诉他,这部《完美陌生人》在中国被翻拍了,名叫《来电狂响》,票房七亿人民币,制片方很不满意,认为没有过十亿,失败了。保罗然后还说自己要为全世界的观众拍电影,什么的,文化部长就从后边走了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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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前几年,中国有家公司去日本,找东野圭吾买了《嫌疑人X的献身》,轰动了日本,都知道东野圭吾发了,拿了将近九十万元人民币,东野圭吾还给剧组写了封感谢信。当时我们国内买IP都是三千万四千万,还有多少亿打包买一堆的,所以觉得日本IP真便宜。这一下,把日本作家的心态都搞坏了,都开始高消费了,这两年,中国影视公司停止烧钱了,日本朋友纷纷问我:你们怎么不来了?

疫情期间,有位公司老总请我面谈一个项目,当时是最严重的的时候,我说去哪儿呢?他说去星巴克吧,我说别逗了,所有咖啡厅都关门了。他说:颐堤港有一家开着。我就非常忐忑,准备出发的时候,他来电话了,说那家也关了。

我说那咱俩视频电话吧,这位老总说:俩男人视频电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说:你对视频通话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见面,费尽了脑筋。我提议在东大桥立交桥下面,我们都不下车,把车窗摇下来,进行交谈。他提出开车去温榆河裸露的河床那里,在那里交谈更安静。这个场面,如同无数电影里毒品交易的场面,而那儿正是北京的朝阳区,我担心朝阳群众产生误会,最终也没有去,这个项目就给拖黄了。

其实项目黄了不是因为见面地点找不着,而是疫情,方方面面影响太大了。

我看见北美崔哥说:再隔离下去,我跟我媳妇就要产生感情了。

得知诺兰在疫情居家隔离时期写了三个剧本,叹为观止,我们都感到惭愧。但是,现在,我们不再嫉妒诺兰,因为美国可能要长期处于疫情当中了。我们很高兴今天能聚集一堂,我们的活动各方面防控做得非常认真。虽然危机始终存在,但我们感到安全、安定,我们对中国充满信心,我们对自己充满信心。

我认识的编剧们,在疫情期间,都抓紧埋头创作,为复产复工做准备,创作力高涨,一刻也没有停息。在他们的笔下,每天都在产出精彩的故事。有一天,我突然惊醒,我们编剧写出了这么多好剧本,中国电影可怎么办啊?拍得过来吗?

大家知道这只是一个美梦,中国电影要提高,必须先有好剧本。现在,我们好剧本不是太多,是太少。造成这一切的主要责任在宋方金,每天演讲做报告,不好好写剧本。次要责任在我,我没有好好督促他。

说句实话,中国编剧要有紧迫感,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提高叙事技巧。我们现在整体上叙事还比较简单笨拙,有时显得比较幼稚。更重要的是:赤子之心不可移。

人心浮躁,为市场写作,为票房写作,不要忘了为自己的内心写作。来到厦门,我们知道鼓浪屿名字的来历,是浪击打巨石发出澎湃的声音,如同响鼓连绵不绝。你去鼓浪屿,看惊涛拍岸,内心总会被震撼,就如方金看到凡尔赛宫。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来自于此,浪击鼓响,文由心生。

用凡尔赛文学如何谈论疫情后的中国电影,10月15日,中国电影票房超过北美,以19.3亿美元的成绩成为全球第一。

“哎呀,怎么就成为全球第一了呢,真烦,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中国电影走向世界,世界不等于西方。《战狼》编剧刘毅去非洲,遇到一个黑人导游,牵骆驼的,说他最喜欢的中国电影,看了16遍,叫IPman,刘毅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电影,突然,想起来,你说的是不是《叶问》?广东话,叶问,音译过去就成IPman了。

我们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叶问》这样的电影,为什么在亚非拉第三世界国家受到欢迎。当然我们也会想起李小龙,他之前的中国人的形象,在西方电影里是愚昧的、落后的、怯懦的、卑微的,但他却是阳刚的、自信的、勇敢的。李小龙也好,叶问也好,这些电影都表现了被压迫民族,社会上的弱者,不甘于被欺负,体现了弱者对抗强者的精神。

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时候,学习别人先进的电影技术的同时,我们不能做别人思想的附庸,中国电影需要有中国表达,中国立场。这些年,特别高兴看到中国电影敢于表达。像《流浪地球》,各国电影面对世界末日有不同的表现,在西方普遍的方舟方案之外,我们有了中国方案,那就是带着地球去流浪,这是更有道德力量的同时更具浪漫主义的中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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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有一次我跟日本剧作家协会的主席加藤先生交谈,他是《日本沉没》的编剧。我说这些年,日本电影越拍越好,票房却越来越差。中国电影是越拍越差,票房却越来越好,这是为什么呢?加藤先生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这就别道歉了。

当时,随着银幕数量增加,中国电影处在票房爆发式增长时期,一些质量很差的电影却获得了很高的票房。当时,电影界也非常担忧,担心劣币驱逐良币。可是,很快烂片就普遍失去了市场,依靠抢题材,抢话题,抢明星,随便拍部电影就想骗钱,这些做法都遭遇了失败。这说明,我国的电影市场在迅速走向成熟,而且,我们的电影市场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们是真市场!

拍电影一点都不牛逼,拍好电影才牛逼!

世界疫情前景不明,中国率先走出困境,中国正在改变世界的格局,这也是中国电影人难得的历史机遇,希望我们抓住这个机遇。这个星球上,目前还没有哪个国家的电影可以跟好莱坞抗衡,更别说打败它。我们不妨试一试,虽然很难。我们中国电影人一边学习它一边抗击它,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改变历史,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

【文/汪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