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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一碗正宗宾阳酸粉

慧中祥

在我的家乡,宾阳酸粉一提起来就让人流口水,名声是响当当的。它酸甜嫩滑,而且亲民。随便一个小圩镇的旮旯角里,都可能会遇着位支小摊的大嫂,对你一脸媚笑:“酸粉吃不?正宗的。”于是我反越吃越糊涂:宾阳哪个地的酸粉才是正宗的呢?

我一直在寻找一碗正宗的宾阳酸粉。

我对宾阳酸粉的记忆源于儿时的贫穷与饥饿。那时农村物质贫乏,想吃嘛没嘛,家里白天都喝粥。粥不顶饿,只是尿多。我们兄妹四个,肚子就经常饿得咕咕叫,但耳朵是竖起来的,倘若猛听得门外很嘹亮的一声叫卖:“来啰——酸粉,香又脆,滑又嫩!”我们立马飞出门外,看见灰衣灰裤黑脸膛的卖粉人,正摘下顶旧草帽扇着凉呢!他咪咪笑地看着我们,白花花银亮亮的粉条正在他自行车架上箩筐里耀眼。我妈其实是想躲起来,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拿着一筒米出来了,家里没钱,只好用米换粉,斤米换两斤粉,料另给。可是一斤米也可以煮一锅粥够一家人吃一天的了,我妈舍不得。只是她又极怕我发少爷脾气,少爷发脾气动静很大,一滚就滚到天井中去了,结果有一次少爷的胳膊就“咔嚓”一声——竟然没折。

粉换回来,分在五个碗里,然后淋上酸甜醋汤,面上撒几颗炸黄豆,兄妹四人一人一碗,就这样囫囵吞枣地吃,那粉滑溜溜的不及品味,就滚落肚里了。炸黄豆倒是“嘎巴嘎巴”的香脆,不像干炒的硬邦邦的硌牙,连那皮壳渣我们都不愿吐出一点。我妈是不吃酸粉的,说伤胃,于是剩下的一碗就让我端给邻居孤寡老人三公公,三公公是青光眼,却光头铮亮得像个灯泡,我怀疑他晚上不用点灯。三公公眼神不好,但吃酸粉时没见他溅出过一滴汤。“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三公公晚餐炒什么好吃的也会喊我去拿点,我妈不肯要他的东西,不让我去。有一天晚上我们全家正在吃饭,突然就看见一个圆溜溜闪光的东西伸进门来,吓大家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三公公的光头。他在他屋里喊我好几声,不见我去拿东西,自己就拄着拐杖摸黑送东西上门来了。拿来的是一小碗爆虾米,金黄金黄的伴着姜丝干辣椒,我感觉那细细的虾须就是一缕一缕飘起的蒜香,我能一口就吃下好多个还不带吐壳的。我妈尴尬接过碗笑道:“您眼不好,怎么亲自走过来?看,手腕被门擦伤了吧,一道血印子。”三公公笑道:“不碍事,虾没掉。”后来我妈怕三公公夜里跌倒,一听到他喊我名字就催我:“快去!老人家别摔坏了,以后有好吃的记得三公公就行。”我很乐意接受这趟差事,因为我眼明手快,不怕黑夜,端菜回来的路上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偷吃一小口。以后我家再用米换酸粉时,必让我端一碗给三公公。三公公也爱吃酸粉,吃完碗比洗过的都干净,有时还会“当当当”敲着碗唱个小调:“摸摸你的头啊好温柔,摸摸你的手啊跟我走,摸摸你的腰啊你别闹.......”我不知道三公公为什么要摸别人的手和腰,只会问他酸粉好不好吃,他说好吃是好吃,但还不够正宗,正宗的酸粉是有肉的,比这个要香。

我料不到还有比当时吃的酸粉还要好吃的酸粉,从此我盼着能吃一碗带肉的正宗宾阳酸粉了。

我是在清明节的时候开始吃上配肉的酸粉的。那时我已经会念“清明时节雨纷纷”,但那时的清明节我很少看见人们提着元宝香烛,满面悲戚地穿行于蒙蒙细雨中,日暮苍山之下,也没有孤坟独拜,垂泪涟涟的情景。我们这里的天气,清明节仍然晴好,日暖天蓝,远山秀丽,纵然有仙逝的亲人刚刚掩藏于新土之下,白幡昭然,祭拜的坟前也少了几分悲切的氛围,而爬满山坡的野杜鹃和金银花,如灿烂的锦绸,肆意地铺排,反而到处弥漫着悲壮瑰丽的色彩。祭奠者内心的悲切,凝成了眉宇间对生活不屈的刚毅之气,哭哭啼啼,反倒退避三尺了。

如若拜的是共同的先祖,更是不为悲伤而去,只为祈福而来了。于是上山祭祖的同族人,浩浩荡荡,在暖阳之下,绿草萋萋中,扶老携幼,前呼后应,谈笑风生,热闹非凡。虽然手里提着的是黑白的衣纸,身上穿的却不管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点染于山水之中,竟如踏春!一直到了先祖坟前插上香烛,摆出祭品,燃烧了元宝纸衣纸币,正式祭拜先祖的时候,大家才一齐沉默严肃起来,一时之间竟也青山肃穆,天地无言。大伙作揖的作揖,磕头的磕头,双手合什,默念心中所愿,祈求平安幸福。之后便可以在坟前空地上聚餐了。聚餐的主食,原来只是祭祀的糯米饭和熟肉,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嫌糯米饭太腻,又买来的素的酸粉开胃,搭配着熟肉吃,这才过瘾。肉是大块的沸水久煮的猪肉,煮时放老姜葱卷垫底,撒点八角花椒,肉既松软又保持了原汁原味。吃时才临时切成小块,只需撒上一点盐,入口便无比清香。酸粉滑顺可口,肉又不腻,因而粉肉往往供不应求,顷刻之间,风卷残云。

堂哥大六是唯一一个肯把肉粉让给我吃的人,我很惊讶,他笑道:“小样,我在新桥圩吃过正宗的酸粉,不馋这个。”我有点不相信他肯花钱去很远的新桥圩买一碗酸粉吃,几年后我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因为吃新桥酸粉花的不是他的钱,是另一个堂哥大胜的。大胜考上了大学,但钱不够交学费,到处借钱,大六读书不成器,但有侠义心肠,他对大胜说:“到我家去借吧,我家养牛又养羊,有钱!”大胜便让他爸去向大六爸借钱,大六爸没开口,大六妈便一口回绝了:“我有病,家里留下的都是治病的棺材本。”弄得大胜爸尴尬而回。大六对大胜说:“其实我妈没病,就是舍不得,这样吧,你请我到新桥圩吃碗酸粉,我出个绝招,包能帮你。”大胜就请大六到新桥圩吃了碗酸粉,回来后趁着夜色,大六就带着大胜去偷自家的两头羊,那羊是大六看大的,跟大六的感情很深,因而没有反抗,还很乐意,任他悄悄地牵到了新桥圩,卖给白天说好价格的生意人。羊在宾阳当地是很少人养的,卖得的钱不少,卖羊的钱他交给大胜说:“出个大学生不容易,先拿去好好读书,算借,不给祖宗丢脸就行。”

大六家的羊不见了,大六妈眼泪汪汪,骂着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满世界的找羊。大六爸倒不张扬,逢人问只说羊走丢了。大胜爸也不疑心到大胜身上,因为大胜说钱是借同学家的,大六还作了证人。

后来大胜在大学读书很拼命,假期也很少回家,都在外找工赚学费,何况羊的钱他也想还。大学毕业那年,大六娘患病去世了,大胜回村帮大六爸料理后事,料理完毕正好经过新桥圩,大六爸就请大胜在新桥圩吃了一碗酸粉,吃着吃着大胜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大六爸请罪,说当年两只羊是他和大胜偷的。没想到大六爸点点头微笑一下:“我哪有不懂的?......其实偷羊是我安排大六去做的......你知道的,你婶坚决不肯借钱,其实她的心肠很好,只是穷怕了.........我想帮你,可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当时料不到一碗酸粉后来会扯出这么多的事来,只是羡慕大六在新桥圩能吃上了一碗正宗的酸粉,一心盼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吃上一碗。

我后来终于吃上了一碗新桥酸粉是因为我去了外婆家,而我外婆家离新桥圩不远。我去外婆家是节日里和我妈去的,我妈是回娘家看他妈,我净琢磨着吃的。就在我知道新桥圩有正宗酸粉那一年,我去到外婆家没干别的,直接就要外婆带我去新桥圩吃粉。没想到我妈有点不像我亲妈,坏我兴趣,训斥道:“节日里家家都杀鸡宰鸭,鸡鸭腿够你吃了,花钱去吃哪门子酸粉?那东西老贵,败家精!”外婆和蔼地笑道:“节日也不成圩,明天再去吧。”

于是我不能着急了,只好专心下来吃鸭腿,吃完鸭腿还要在外婆家住一晚,因为那里晚上有好看的师公剧。

家里也有唱师公剧的,但花旦也是师公扮的,用胭脂去填平皱纹,胸膛里塞两个气球用花布一包就算小姐,太不漂亮了!姥姥家演的师公剧,花旦一出场便赛月里的嫦娥,唇红齿白,脸蛋儿像鸡蛋壳一样滑亮,一看就知道不是师公扮的,是真小姐,没过门的小媳妇。

师公剧就在宗祠前小舞台演,姥姥家师公剧的小姐虽然好看,但敲锣打鼓之后先出场的往往是师公,“咿咿呀呀”的要唱很久,声音还有点像哭,尾音还拖得老长,忽高忽低地飘拂不定,像一根钢丝绳突然抛向空中,在上面旋转拉扯却久久不肯落到地面上来,而且不搞笑,唱到好像要退场了,偏又快跑两步到台前又唱,真气人!在等待小姐出场的时间里,外婆给钱我到场边的小摊去买吃,油炸糍粑、香瓜子、酸萝卜……小姐出场了,便坐回外婆身边吃着看,小媳妇花旦的嗓音很脆,但我主要想看她拉情郎时从长袖里伸出的手是否真的嫩白如葱。东西吃着吃着吃完,我又提醒外婆明天记得带我去吃酸粉。看着看着戏总没有完的意思,我就靠在外婆的膝盖上睡着了。

外婆虽然是个戏迷,一整晚都在看戏,但第二天并没有忘记带我上新桥圩吃酸粉。新桥圩并不大,但食摊众多,吃客也多,有人戏称它为“大吃圩”,所以那里总是人来人往,在摊位间穿梭游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的情形大概如此。

到了酸粉摊前我们停住了,酸粉就摆在镜厨之内,还有一盘一盘的配菜老多了。外婆替我点了碗粉,老板将切好的粉条甩入碗内,淋上醋汤,然后开始切配菜。每样配菜给的都不多,一大块的焦黄的叉烧肉摆在案上,只切一点,那菜刀先是在案板的空处“咚咚咚”空切几刀,冷不防刀刃就落到肉块边缘上,刀声一停,只有几块薄如蝉翼的肉片应声翻到在案板上,让人恨不得直呼嫌少;接着换切炸风肠,也是密密的先空切几刀,神不知鬼不觉刀就落到的风肠上,“嚓嚓”几声,只切出两小段,那油似乎已溅到了我嘴里;最要命的是切牛肉巴,只见空刀在案板上下翻飞,没见着刀贴肉,那缕缕肉丝就下来了,再看大肉巴,没见小一点,好像没切过一样......菜样倒多,叉烧、炸波肉、炸牛肉巴、炸灌风肠、炸花生、黄豆、腌黄瓜,堆在粉面上已经相当可观,吃起来也极具浓香特色。但倘若你只醉心于配菜,则又错了,新桥粉那才叫好,扔到沸水里十分钟也不会溶断,极具韧性,嚼在嘴里很有弹性很舒爽,妙不可言。外婆不吃,只看着我吃,和我妈一样说怕伤胃,只是凹陷的嘴巴好像在动。后来尽管酸粉不断涨价,但只要我到外婆家,她必带我到新桥圩吃碗酸粉,当然,她自己依然怕伤胃,只看着我一个人吃。再后来外婆病了,躺在医院里,东西吃不下,瘦得不成样子。我去看她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嘴巴比以前更凹陷了,我想她不吃东西才会这样的吧?眼泪汪汪问她想吃什么,她虚弱地笑笑说:“其他的东西都腻人,要不来碗酸粉吧。”

我终没能为外婆端去一碗酸粉,她就去世了。以后只能在每次祭奠她的时候,在她坟头摆上一碗。天堂里有邮递员吗?请给我外婆捎去一碗吧!

上了初中我才知道,原来宾阳酸粉多以县城南街的为正宗,大概是因为老街的历史长。怪不得每年的正月十一晚本地的炮龙节,城里粉店往往会挂出“南街酸粉”的招牌,许多外地游客都跑来县城吃粉。其实他们来也不是为了吃碗酸粉,是为了看炮龙。宾阳的炮龙节名声很大,跑到了新加坡,又跑进了国家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名录。

正月十一晚,华灯初上,县城便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几条龙,在滚滚炮烟中舞动起来,腾云驾雾般穿街走巷,登门赐福。看炮龙的人摩肩擦踵,万人空巷,有机会抢得龙珠的,来年定生个大胖小子,就是钻钻龙肚子,也能好运自来,发发横财。舞炮龙的,多是些皮厚肉糙的精壮汉子,还要不怕死。他们扎起红腰带,打着赤膊就上阵了,全身的肌肉暴起,运臂如飞,将龙舞得虎虎生风,活灵活现。炮仗从四面八方飞来,在空中、龙身上、他们的腰间炸响,他们面不改色,勇往直前。一夜下来,龙鳞烧光了,只剩一个篾扎的框架,人却依然精神百倍,双目如炬,淌着汗水的肌肤闪闪发光,凛然若神人!宾阳炮龙舞的就是一个霸气,一份喜气,一种福气。外边人来看炮龙,看的也是一个气势,他们也会买上几挂炮仗,追着龙燃放,体验炮龙洗礼的激情;带着女朋友的,更要表现英雄气概,于是去钻龙肚子,结果被炮仗赶了出来,灰头土脸,还被炮仗弹得龇牙咧嘴,方知英雄比男朋友要难当得多。累了、困了、渴了,那就得到街边的“南街酸粉”店吃上一碗开胃解乏的酸粉了,滑溜溜,酸酸甜甜的,还有各样特色配菜,色味俱佳,口口生香,旧一年晦气在荡漾的醋汤中消散了,新一年的好运在余味悠长中憧憬着,干什么事不顺手呢?

我在宾阳中学读高中时,南街就在学校的对面,原本只要“莲步轻移”,便可入内,但我却不敢进去,我怕我经受不住南街酸粉的诱惑。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说,学校伙食,足以应对饥肠,酸粉则是额外的奢侈品了。何况那时我兄妹四人当中,已有两人因贫辍学,一个弟弟已到广东打工,妹妹也在家里扛活了,而我仍能在学校里幸福地读书,怎可胡乱花钱增加家里的负担?所以南街,它只是我一个触碰则易碎的梦,虽近在咫尺,终究是有缘无“粉”。直到高三毕业那年,有一天妹妹来学校找我,交给我伙食费,突然说要我和她到南街去吃碗酸粉,我很惊讶,她笑笑说她也要到广东弟弟那里去打工了,我这才知道这是饯行。

我和妹妹走在南街的青砖石板路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似乎永远也走不尽。妹妹硬邦邦的鞋跟敲在路边上,清脆的声音传得老远,远到无法探测这条老街僻静的极限。街边是古色古香的商铺和阁顶吊楼,王羲之《兰亭序》的字跑出来几个,镶嵌在文具店的门匾上;小酒店旁边有两棵柳树细叶飘拂,新鲜的嫩绿,店里坐着举杯的老友,是否在叙述“西出阳关”的故情?而在一扇老旧的大门门环之下,正坐着一位白胡子老人,拉着二胡诉说岁月的沧桑,悠扬感伤的调子,漫过粉墙黛瓦,沉浸于蓝天的幽深中。我们选了一家酸粉店吃粉,雕花的木窗,坐的竟然是太师椅,一碗粉摆在八仙桌上,那粉似乎就成了公子小姐的点心,须得小口小口地品,那皮相粗糙的波肉和风肠,也须得像搅玛瑙般玩味,别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滋味。我俨然是一位公子,摆弄着风月场上的玩物,对面娇小身姿的妹妹,一瞬间也成了小家碧玉,某种古老的氛围,联结了我美好的想象,而当我实实在在地看清她手上的小茧,腿上晒黑的皮肤,才真真切切知道她确实只是个农家妹子,而我此时,也正穿着一件褪色的旧衬衣,大口地嚼着扁长的土制粉条,耳边又传来二胡如诉的琴音,弹伤了我现实的欢欣。

“这粉不错,比新桥的甜”妹妹说

“嗯,是甜,甜得都有点苦了。”我说。

南街酸粉,莫不是吃的是一种前世的恍惚,今生的唏嘘?

世上当然不唯宾阳酸粉好吃,南宁的老友粉也是不错的,但老友粉比不得宾阳酸粉老少咸宜,尤其酸粉的配菜,精心制作,耗时费力,所以更有地方特色,更香味浓郁。老友粉的煮法比较粗暴,似乎更适合大汉大口吞咽。我读大学时学校在南宁市郊区,校门旁边就有一个老友粉店,说是店,其实只搭着一个棚子,摆几张台登,盛粉的青花八角瓷碗倒成了唯一奢华的东西。煮粉的燃气灶、炒锅和配菜,也一字儿在旁边摆开,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现煮现卖,童叟无欺。这倒省了我们要装作文质彬彬的麻烦,天热的时候,哥几个经常袒胸露乳地就进店里去了,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敲着桌子喊:“老板,来一碗!”。老板立即放下水烟袋,打猛火热锅,擎起一个长嘴的油壶往空中一倒,一道金黄的油线抛入锅中,线头刚触锅底,老板忽地手一仰,已然完成收壶的动作。然后随手一抓,将蒜头丢进锅里,“嚓嚓嚓”的几声翻炒,再丢进豆鼓、辣椒、酸笋爆炒几下,立即香味四溢,于是下瘦肉、豆芽翻炒,看下火候,倒入卤汤,很快沸腾,放入粉,搅拌一下,趁机摆碗,放几根生菜垫底,倒粉入碗,撒上葱花,再滴两滴香油,一碗香辣浓郁的老友粉宣告完成。老友粉香浓辣冲,以吃得大汗淋漓为畅快,所以是不太适合谦谦君子和淑女的。我班有位美丽大方的女同学小梅,就从没见她吃过老友粉,我只道她根本不爱吃粉,没想到一次大家外出采风,她远远指着一处店牌道:“看,宾阳酸粉,请我吃一碗怎样?”我料不到家乡的宾阳酸粉竟然卖到了城市里,更想不到小梅竟然也吃粉,看来她不是不爱吃粉,只是不爱吃老友粉而已。我当然乐得向美女献殷勤,请她吃了一碗宾阳酸粉。她先挑着配菜吃,叉烧、风肠、炸牛肉丝很快吃完,然后喝甜醋汤,喝完一摊筷子道:“饱了。”,碗里一根粉条没动,敢情这美女不是真爱吃粉,是冲着配菜和醋汤来的呀!小梅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以后你多请我吃宾阳酸粉,吃够66碗,六六大顺,我做你宾阳媳妇怎么样?”我一个农村来的怎么敢对小梅这样一个城市美女有非分之想?知道她这是开玩笑,但我还是禁不住亢奋地笑了一下:“这玩笑开的,也太逼真了。”

后来我还真请小梅又吃过几次宾阳酸粉,将近毕业的时候,小梅有一次又一本正经地跟我开下玩笑道:“你这人太不努力了,刚请我吃了6碗宾阳酸粉,只是个零头,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让我做宾阳媳妇啊!”我也玩笑道:“干脆明天我就请你吃,一口气请吃60碗,凑够数。”他便咯吱咯吱地笑。毕业后我就到了本县一所山区中学教书,她在她的城市里工作,大家就联系得就少了。又一次同学聚会前她电话里联系我,寒暄之后,她依然开我的玩笑:“你一共请我吃了11碗宾阳酸粉,还差55碗呢,你可别耽误我做宾阳媳妇哦!”我说“我在山区学校住瓦盖房,连个洗澡间都没有,你来吗?”她又笑。后来听说她竟然离开了城市到了西部地区支教,大家又都很忙,我便很久联系不上她了,我曾经一本正经地想:说不定我请她吃够66碗宾阳酸粉,保不定她还真做了宾阳媳妇呢!

学校为了丰富学生生活,培养学生动手能力,每年都在校园里搞一个美食节。“食色,性也”把吃当作娱乐倒也符合人们本性要求。有一年我们班搞烧烤,还邀请了学生家长来参与,我组织学生买回东西,他们就自己动手烤了,家长在旁边指导。学生们烤肉、烤鱼、烤火腿肠,吃得满嘴流油,吃到最后就嫌腻了,嚷着要吃酸甜开胃的东西。有几个家长妈妈就到街上买来了酸粉,学生们竟然抢着吃,用嘴咬着碗“咕噜咕噜”地把醋汤喝得一滴不剩,纷纷嚷道:“还是这酸粉开胃爽口啊!”买粉的妈妈欣然而笑:“那是当然的了,妈妈买的可是正宗的宾阳酸粉呢!”

操场边的玉兰花开了,银白的花瓣一片一片地伸展着,很像一根一根扁白的粉条,我闻到了它淡淡的清香。我想起了许多跟酸粉有关的人和事,但纵然到了现在,白发的妈妈端起一碗酸粉的手已经微微发抖,我都还不知道哪里的酸粉才是正宗的宾阳酸粉呢!

作者简介:

作者:张慧祥(实名),笔名慧中祥。广西南宁市宾阳县大桥中学教师,宾阳作协理事。作品散见《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红豆》《广西文学》《南丹文学》《南宁晚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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