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敲竹听风 来源:新绿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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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段时间,任职交流成了热议的内容,不由得勾起我对任职交流的回忆。任职交流的优点和必要性,本不需要进行研究和讨论。无论是从单位建设发展出发,还是从人才的全面锻炼成长考虑,任职交流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工作必由之路。

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让大家放心、大胆、一以贯之地支持任职交流。山高路远不怕,就怕……因为任职交流的坑实在太多,成功的又实在太少。比如在我印象中,就有不同历史时期的四个很有发展前途的战友,都被“坑”死在任职交流的路上。

刘副旅长到炮兵旅任职满四年了,无论是经历还是年限,已慢慢排到集团军正团级炮兵专业干部的前列,正考虑向师职发起冲击。

集团军政治部下了个通知,将选调一批政治素质好、业务能力强、发展潜力大的同志参与军兵种任职交流,以培养联合作战指挥人才。总共就两个名额,一个是高炮,去空军地导部队;另一个是地炮,去地地导弹部队。

刘副旅长原本是不想去的,原因有三:一是地地导弹部队距离原单位太远,又太偏僻,吸引力不够。二是任职交流还是副旅长,没有太大意思。三是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不想被打断。重点是第三个原因。

旅长、政委专门找刘副旅长谈话,将集团军转发的战区转发的总政的通知拿给他看,还反复强调这是旅里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名额,并且向刘副旅长承诺,代职期间如果家里有什么困难,旅里肯定会全力协助解决。

听了旅长、政委的话,特别是据说可以列入总政联合指挥人才数据库后,刘副旅长动心了。总政、联合指挥人才、数据库,哪个词拿出来都可以牛逼好久的。

从江南到塞北,从地炮到地导,刘副旅长以“展现陆军地炮部队良好形象”的自我期许,踏上了军兵种交流任职的道路。他也很快进入状态,多次带队完成重大任务,得到交流任职单位的一致好评。期间种种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年底到了,刘副旅长没有等来上级通知他归建老部队的命令,却收到了老单位发来的安排他退役的通知。理由是,某党委研究认为,安排他退役,对部队建设影响最小。

这不是废话吗?他整整一年都在外面交流任职,离开了现有工作岗位一年了,安排他退役当然对工作影响最小了。问题是,年初的承诺呢?“好、强、大”的定位呢?联合指挥人才数据库呢?

当他从数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地赶回旅里的时候,从旅长到政委,再到集团军的所有领导,都既爱莫能助地告诉他,退役已成定局。多年后,已经退役的刘副旅长看到诸多“老虎”都是在调离原任职岗位后被查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任职交流的第一个大坑,就是承诺得太多,落实得太少,甚至于将交流当成处置的有利条件,使得参与交流的同志后脑勺都是凉飕飕的。

张处长是机关综合部门的综合处长,长期在机关工作,业务熟练、上下级都很看好,当处长三年后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后备干部行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踏着该处历任处长的足迹走上师职领导岗位。

一次军委重要会议后,时任军区某领导强势推出新政:师职以上领导必须有团、营、连至少一级主官经历,系指实际任职,不包括挂职。按说这没什么毛病,但张处长傻眼了。他军校毕业后就干了两年排长,然后就逐级机关选调到军区,各级机关都干过了,就是缺主官经历。

领导们对张处长很是关心,专门到军区干部部协调了一个交流任职名额,安排他到某后方仓库任主任,也算是专业对口,满满的都是补经历的诚意。

但张处长没有想到,这次任职交流只是雄关漫道的开始。半年后,军区又出台一个规定,各级主官任职未满两年的,一律不准调整。也就意味着,他至少必须在仓库主任位置上干满两年,才能回机关或者得到提拔。

一年多过去了,张处长认为曙光在望的时候,又一个变故来了,那个强调主官经历的军区领导任职到另一个军区去了,新来的领导压根不提主官经历的事。然后,与张处长同期的机关处长们纷纷列入后备、提为师职。最关键的,新来的领导怎么可能熟悉正在基层的前张处长呢?

张处长只能与一大批长期在基层工作的老主任、老政委论资排辈。从地方考上军校,在各级机关三年一调职的他,无论是年龄、军龄还是正团年限,都要远远小于其他老基层。再加上他是外来的,上级也很难摆平。于是张主任就排在了赵、钱、孙、李等等主任的后面去了。

五年后,当张主任带出来的副处长也走上师职岗位之后,年龄不饶人的张主任只好向组织提交了转业申请,开始了转业退役的排队。正在积极准备军转考试的张主任,看着书上黑体写的孙中山的名言:“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逆之者亡,顺之者昌。”不由瞬间泪流如注,不能自已。

任职交流的第二个大坑,是计划不如变化,变化不如领导一句话。你交流了,你任职了,然后人家不带你玩了,你被抛在无人关心的角落里。

王副处长被安排交叉任职时还是很开心的,不仅因为他是从军区某部副处长提拔到所属某省军区农场当场长,还因为把他从师机关调到军区的领导向他透露,这次交流主要是解决任职经历问题,很快会给他解决正团位置。

交流任职前,王副处长属于机关的大红人,几乎所有的重大活动他都是主要协调者和组织者,多次得到军区、本部首长的充分肯定。

对于他的交流,很多领导都表现得恋恋不舍。不少于三名以上的领导跟他说过,如果有岗位,肯定舍不得放他去交流。毕竟机关要培养一个用得顺手顺心的人也很难的。走马上任的王场长开始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日子。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给机关打电话,向领导们汇报工作,了解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回机关。

不久,农场抢收抢种期到了,王场长不得不把大部精力放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之中,与机关的联系就少了。等到忙过来再打电话时,某部部长已经提拔到外区去了,从北京来了个新部长。

年底,几个部领导都有了工作调整,王场长想打电话回去,也不知道打给谁了。某部也渐渐忘却了该部曾经有一个大有前途的同志,被安排到农场去交流任职。党委扩大会议期间,省军区领导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一名还不是很合格的农场场长来看待,还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一定要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把农场的工作做好。

会后,望着叫不全名字的各类农作物,听着十句搞不明白八句的当地土语,想着挖水沟、接电线、育稻种等从没有接触过的事情,王场长不由得暗下决心,爱一行精一行看来是很难了,脱衣服转行倒是有可能的。任职交流的第三个大坑,是离开了熟悉的岗位,告别了看重自己的领导,原来打下的基础慢慢就消失了,临时变成了长久,长久变成了永远。

牛团长交流任职的时候,自已都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伤心。从某集团军机关下来任团长刚满两年。改革一声令下,该团与某坦克团合编为装甲团,司、装干部以装甲团人员为主,政、后干部以步兵团人员为主。

正当编余的牛团长不知所措之际,老领导、某集团军参谋长伸出温暖的手,推荐他进入军兵种联合交流名单,安排到其他军种某旅任副旅长。交流任职动员会级别很高,虽然交流的只有二十几个团职干部,但军区领导亲自作动员,军委、军兵种领导都参加了。动员讲话的核心是,任职交流的同志们一定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取长补短,为联合作战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牛团长在副旅长新岗位上的第一次亮相,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旅党组在研究某件工作时,牛团长原单位前段时间正好刚刚完成过,于是牛副旅长就很认真地贡献了自己的宝贵意见。

没想旅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应该怎样怎样做,才符合某军的传统。”然后又加了一句,“副旅长应该在旅长、政委以及其他老副旅长、老高工等发言后再发言,这才符合本旅的传统!”

牛副旅长这才明白,自己是来投靠别人的,所谓联合,不过是说说而已。投靠就要有投靠的觉悟,想着平起平坐,那不是找抽吗?夕阳西下,牛副旅长看着慢慢显露的层层高山,不由低头暗叹,“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搞清楚这些传统?”或者,让外来者知难而退,也是某些部队对待交流的传统?

任职交流的第四个大坑,是交流到陌生的岗位,面对陌生的战友,迎接着陌生的敌意,强龙都难压地头蛇,更何况部队压根就不允许强龙的存在。

任职交流,是建设世界一流军队、提升备战打仗能力的客观需要,也是培养联合作战指挥人才、提升联合作战指挥意识、增强联合作战指挥能力的必由之路。改革向前推进,任职交流也势在必行。

改革是一项破旧出新的事业,面对任职交流曾经和现在的许多大坑,也要正确对待、科学谋划、合理规避。笔者认为,还是要从形成机制、克服人治、保持政策连续性以及营造人文环境着眼和着手。只有当大家都如此,一直都如此,确实都如此,才能让任职交流不再是一种畏途,才能填平任职交流路上这一个个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