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在一个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重庆城里大梁子旅馆一间简朴客房里却格外的沉闷。一对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妇相对而坐,久久没有言语,半晌,男子坐立不安地端起茶杯低头闷闷地喝了一口,对面坐着的女子正在沉思,又仿佛是在下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决定。

隔了一会,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透出一股坚定,只见她很认真的对着男子说道:“固之,我们俩的性格与思想相差太大了,这样凑合下去的婚姻谁都不会幸福的。我们分手吧,我已经决定不会再跟你回成都去了,你自己回吧,不要再等我了……”

杨固之还未听完,白净的脸庞神色张皇,他拉着女子的手:“兰畦,你别这样好吗?要走,我们两个就一起走……我绝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胡兰畦见状,深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向床边,独自愁容满面起来。她知道,跟丈夫好说好散是不可能了,此刻的她,很纠结,很苦恼,很彷徨,刚下定的决心因为丈夫的恳求有过一丝动摇。可心底里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样的日子是一天也不要再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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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香荷初绽的19岁,为了病重的母亲,她不得不答应嫁给商人杨固之,花样的年华,她也憧憬过和夫君琴瑟和鸣,双宿双飞。可惜,事与愿违,婚后,二人殊途不同归。杨固之眼里只有商人利益,和眼前的小日子,对待妻子,他更是觉得胡兰畦只要乖乖呆在深闺做好本份,孝顺父母、生儿育女就行。

可这哪里是胡兰畦想过的日子,从小,自己的父母就给她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增长了其他传统女子所没有的见识。她渴望进步、渴望蜕变、渴望独立、渴望自由、渴望过不一样的人生,可是,自从与丈夫结婚后,她就一直活在家庭的樊笼里,一度让她喘不过气。

终于,这一次,让她找到了机会,她托一个朋友帮忙在千里之外的重庆找到了一份教书的工作,这让她十分开心。

婆家原本是不同意,架不住她一再央求,最后只得同意,但也开出了条件:必须由杨固之陪送。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胡兰畦的朋友竟然没几天就因病去世了。这可乐坏了杨固之,他心想这下可以带着妻子回老家去了,让他没有想到的,已经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胡兰畦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再回去了,不仅如此,她还提出了离婚的请求。

杨固之死活都不同意,胡兰畦夜不能寐,思前想后,脑海里跳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次日凌晨,趁着杨固之还未醒来,胡兰畦草草地装了几件行李出了门,她来到了长江边上的码头,看见一艘向东去的船,买了船票,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小城,离开了丈夫,以一个猝不及防的举动摆脱了这段婚姻。

两年后,苦等胡兰畦的杨固之终于同意了离婚,在亲友的见证下,他们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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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的这两年,胡兰畦的思想出现了巨大变化。当结识陈毅等一些革命人士后,进步思想如晨钟叩击着她的心扉,女性解放宣言如春雨浸润着她的心田。两年后,带着新思想、新文化,胡兰畦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当时在成都刚刚成立的女界联合会行列,正式开启了她革命的半生。

成功摆脱桎梏,胡兰畦快乐的享受着自由的芬芳,翱翔在激情昂扬的天空。

胡兰畦热衷革命,要想这腐朽又黑暗的社会早点翻篇必须革命!在胡兰畦随妇女团来到四川时,因为欣赏“四川王”杨森的勇武气魄,还曾帮他搜集军事情报,杨森承诺她,一旦自己拿下成都就送她出国留学,这简直就是胡兰畦遥不可及的梦。

可当杨森真正打下成都后,一转身却变了脸,觊觎起胡兰畦的美色,想娶她做自己的小老婆。杨森当然还没有嚣张到自己跟美人来提这事,而是让自己的四姨太,即胡兰畦的闺蜜去中间牵线。当这事从好朋友的口中出来后,胡兰畦是又气又急:“让我做他的小老婆,怕是做梦吧!”

胡兰畦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好友。

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胡兰畦倒不是抗拒婚姻,身为妇女团的一员,她深知女性在婚姻方面要慎重,接受过一夫一妻观念的影响,她怎么还可能让自己去做小。况且,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就出嫁的胡兰畦了,她想找的,必然是一个与自己志同道合,有着一样理想的人。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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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7月,一个有着进步思想、向往革命的川军书官陈梦云,无声敲开了她爱的心窗。和陈梦 云在一起的日子,胡兰畦曾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爱情。

她和陈梦云一起谈理想,谈革命,胡兰畦憧憬着俩人幸福的未来。不过,当时那样的世道,大“家”都不安定,又何来的小“家”呢?

胡兰畦与陈梦云结成连理,不久后,她又只身一人来到了广州,在大革命的中心,她结识了中央妇女部重要领导人何香凝、邓颖超,以及周恩来等多位重要的优秀人物。他们活跃在黄埔军校一带,在这里,胡兰畦对革命有了更深的认知。

众所周知,黄埔军校培养出了无数将才,只是,当时的黄埔军校都只招男兵。

终于,1926年,黄埔军校的大门也对女子开放了。胡兰畦的人生轨迹迎来了一生又一个重要转折点,这年秋天,她成功考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并与罗瑞卿、赵一曼等多名优秀女性成为同学。

不做文才却偏要做武将的胡兰畦,没有因为黄埔军校把女子当作男子一样的训练而退缩,反而,越拙越勇。

在黄埔军校,胡兰畦有过加入共产党的念头,不过,组织上考虑到她与陈梦云的身份,没有同意。

1927年4月底,黄埔军校的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胡兰畦的面前。“是陈毅!”胡兰畦惊喜万分,她和陈毅是老相识了,想当年,她第一次出走来到重庆时,那时陈毅在重庆《新蜀报》任编辑,胡兰畦被他的文笔折服,遂主动找到报馆,从此,二人成为亲密的朋友,无话不谈,这位亦师亦友的哥哥也给了胡兰畦很多力量。

1927年5月,陈毅调来军校工作,胡兰畦更是开心不已,并再次跟陈毅表达了自己想加入党的愿望,却可惜,一个意外来临,武汉军校被解散,胡兰畦所在中央军校接到紧急命令,编入中央独立师。1928年,她随着革命的洪流从汉口到武昌,又在九江、南昌、四川来回穿梭。

也是在这段时间,她和陈梦云越走越远,最终分手。

至此,胡兰畦的两段感情无疾而终,但这依然不妨碍这位传奇女性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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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胡兰畦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大逆转。

1930年,在江西省救济院孤儿所兼妇女教养所担任主任的胡兰畦,被派往欧洲考察社会救济事业。同年,抵达德国柏林,并在那里和何香凝、廖承志母子俩同住一处。

在德国,在廖承志的介绍下,胡兰畦如愿加入共产主义。不久,在何香凝的推介下,她更是结识了远道而来的宋庆龄,三个女人同席而坐,相谈甚欢。宋庆龄很欣赏胡兰畦,在知道她的经济略显拮据后,还时常私下里给予帮助,每周还会买一些鸡肉鱼肉等给胡兰畦做一顿中国饭,这让胡兰畦打心底感谢这位女神一般的人物。

若是生活就这样下去,可好?

可是,生活的未知哪有人一开始就能掐准的呢?

1933年,一个原本平静的凌晨,月色平静,突然,几个大汉强行冲进来,一阵翻箱倒柜,接着,就将胡兰畦从房间带走。胡兰畦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几年来,她一直在各地做着抗日反帝的演讲,如今,德国的纳粹党上台,一定是要对共产主义人士进行疯狂打击。

在异国他乡的女牢中,胡兰畦整整呆了三个月,吃得很粗糙,常常一小碗土豆糊就是一顿饭。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胡兰畦和同关在这里的政治犯们却团结到了一起,在牢房里,她们互相偷偷传递小纸条互相勉励;放风时,她们会不约而同的唱起国际歌,歌声从低到高,可吓坏了那帮看守狱警。

在监狱中,她们悄悄传阅了高尔基的《母亲》,并趁狱警们不注意的时候,将这部著名小说改编成剧,偷偷演出……

因为有这群可爱的人,胡兰畦在这个陌生之地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和力量,这段岁月让她毕生难忘。

在宋庆龄和鲁迅等人以“民权保障大同盟”的名义,向德国驻上海领事馆提出抗议下,胡兰畦最终获救,却面临着被驱逐出德国的境况。

随后,她流亡到了法国巴黎,在这里半工半读,一得空闲的功夫,胡兰畦就会静心坐下来,将自己在德国女牢中的经历写成文字。不久后,一部以她亲身经历的纪实性文学作品《在德国女宾中》在法国著名作家主编的《世界报》上以法文连载,很快,就被译成俄、英、德、西班牙文,在世界各地流布。

也是因为这一部作品,胡兰畦成为苏联第一次作家唯一一名从境外请去的中国著名作家。与会中,时任苏联作协主席的高尔基对胡兰畦颇为欣赏,并多次邀请她去家中作客,共同探讨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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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高尔基去世后,胡兰畦被斯大林亲自钦定为执绋人之一。

在国外兜兜转转的这些年,再回到国内,已是另一番景象。

当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胡兰畦不在意党藉,毅然投入到了抗日救亡的工作之中。在炮火纷飞的战区,胡兰畦率领服务团的成员,抬作兵、送弹药、送给养、为庄户们抢收庄稼、给官兵们表演节目鼓舞士气……

在残酷的硝烟前线阵地,胡兰畦不怕牺牲,不畏强敌,干得如火如荼,服务团的贡献与成绩卓著,名闻遐迩,没有过多久。在服务团叱咤风云的胡兰畦竟被老蒋授予了少将军衔。

这份尴尬的头衔,胡兰畦想甩都甩不掉。

1938年初,当服务团撤至南昌时,胡兰畦又碰到了老友陈毅,时隔多年,再度重逢,二人感慨万千,他们互相倾诉着这些年彼此的经历,当胡兰畦看到老友久违的爽朗的笑声,心却有了要安定下来的想法。陈毅也对面前这位饱受经霜的美女,动了真情。

这之后,他们又有过好几次遇合,双方愈发笃定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自此,俩人订下了白首之盟,陈毅也把两人结婚的事情写信告诉给了父母,家中父母收到信后,倍感欣慰。

让人无可奈何的是,他们的婚事到底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考虑到胡兰畦特殊的身份,组织没有同意他们的结婚申请。

后来,陈毅给胡兰畦写信,信中说道:“为了革命,我们做了个人的牺牲,如今,我们不得不吃下这杯苦酒。假如我们三年内不能结合,就各人自由,互不干涉。”

在大是大非面前,胡兰畦永远是那个为了心中的“大家”而牺牲自己的“小家”的人。不过,这不等于她会完全舍弃掉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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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2月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在桂

胡兰畦小心珍藏起心中的这份情,此后,她与陈毅未再相见。再知陈毅的消息,是在1947年国民党的一份报纸里郝然刊登着“陈毅阵亡”的消息。闻此,胡兰畦悲痛不已,闻讯而来的还有陈毅的父亲,当看到年迈的二老出现在面前,胡兰畦收起悲伤的眼泪,下定决心,此后自己将代替陈毅孝敬二老。

为此,她还将自己成都的房产交给二老养老之用。

真是一位有情有义有大爱的女子!

1949年,陈毅担任上海市市长的新闻在全国传开,胡兰畦兴奋不已,当她托人联系上陈毅见面时,接风的却是上海市副市长潘汉年。胡兰畦方得知,十三年过去,此时的陈毅已经儿女成群,带着一丝丝缺憾,胡兰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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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胡兰畦在北京工业学院谋到一份总务处职员的工作。

此时的她,终于停止了在时代浪尖上奔跑的日子,三反五反时,她吃尽了苦头。在最艰难的时刻,她连一点最基本的温情都没有享受到。

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当她灰头土脸走过隆福寺走在大街上,没有人再同她和那位曾经在历史的革命大潮中乃至国际大舞台上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相联系;也没有人会想到大名鼎鼎的作家茅盾先生的第一部畅销小说《虹》里面的女主角,就是以眼前这位女子在1927年大革命事迹为原型进行塑造的;更没有人能想到,她曾经还是著名时尚杂志《良友》画报中的封面人物……

她的一生呀,真是历尽人间坎坷,看尽河东河西、沧海桑田……让人无比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