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所有人人生历程的终点。从起点走到终点的全过程,需要通过人生规划设计路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第一次接触死亡,是我读初三时的一个周末。那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一位小学同学的父亲在家里吐血了,我陪父亲上门急诊。病人吐血不止,我抱着病人吓得浑身发抖。然后,然后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病人去世。老家在农村,那位小学同学是在另一个镇上读初三,家里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下葬前没有通知他。据说,他月底回家时趴在坟前哭得天昏地暗。

第二次接触死亡,我已经上高中。我的一名初中同学,在县里另一所高中读书,白天和人打架,周末晚上回家,暴死在床。班里要好的男生去了不少,都有些义愤填膺,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复仇”。

第三次接触死亡,我在读大一。隔壁班的四川老乡在长春南湖游泳,淹死了。他读书靠贷款,老父亲来学校时痛苦得只剩下满脸麻木。我不敢看死者肿胀的脸,有好长时间不敢去南湖游泳。

当人生戛然而止,一切规划都谈不上了。外人只是叹息而已,但给亲人留下的无疑是无尽的伤痛。

进入青壮年,身边也不断有人死亡,不过,很奇怪,自己似乎不那么在意了,有淡淡的悲伤,一上班就会忘掉。爷爷奶奶离世时,我们用最短的时间就办完了丧礼。尤其是奶奶过世,我和父亲当晚赶回老家,第二天早上七点就把她老人家安葬在自家院子里。

今年真是特殊时节,身边竟然去世五个人。两个四十多岁的壮年人,平时健健康康,突发疾病,猛然辞世。三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我家老师的舅舅、姨妈和大伯母,先后溘然长逝。

中国人比较回避死亡的话题,奉行“未知生焉知死”。然而,没有死亡这个人生终点作为坐标,人生规划总是残缺不全的。

中国人一方面喜欢说“死者为大”,人死如泥,一切都已过去,不宜多说;另一方面又喜欢讲“盖棺定论”,认为人死了才能评定功过是非。说与不说,人生规划的终点都摆在那里。

人这一生,好的开头不一定有好的结尾,好的结尾总是余音绕梁。

《菜根谭》有句话:“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语云:‘看人只看后半截。’真名言也。”

“看人看后半截”,这话是在鼓励弃恶从善、回头是岸,强调结局而轻视开头不问过程,虽然有失偏颇,却也道出了人生真谛:一切终有了结时,九九归一,总有一个结果在那里等着。

“看人看后半截”,还有一种理解:开头总是容易得,什么样的开头都是开头;结局很难预料,扑朔迷离,异彩纷呈。而且,人生的前半截,我们的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经历的风雨尚不够多,不足以登高望远;后半截,我们阅历丰富,可以高屋建瓴,有了更多的选择权、决定权,因而,人生的后半截比前半截更重要。

“看人看后半截”,但是,我们的人生规划无法只规划后半生!

人生规划,是对人生此刻这一起点到死亡那个终点的路径设计。不明白自己此刻的自身条件和周围环境,规划就是空中楼阁,梦想终究只能停留在梦中;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路线就是乱的,可左可右,很容易迷失自己。

人生规划包含丰富的内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版本。在我的版本里,我把健康和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然后是家庭,其次是事业,再次是学习、人脉、休闲娱乐。

人生需要均衡,不能孤注一掷。有人事业成功而英年早逝,有人才气横溢却晚景凄凉,有人平平淡淡儿女绕膝,有人一生抑郁,有人终生顺畅,有果必有因,都离不开当初那一份人生设计。

多数人的人生规划是无意识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慢慢才有清晰的条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不少人是真正规划过的(可能是父母替自己规划也可能全靠自己),每一步都很精准,始终向着一个目标迈进。我的人生属于前者。

见过生死、活过半生,我把人生历程分为五种:

第一种,有始无终。凡是少年夭折、英年早逝的,都归为此类。这一类,让人痛惜,让人警醒,提示我们必须把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放在人生规划的第一位。换个说法就是,再忙也要锻炼身体,再爽也不能把生命当儿戏。

第二种,有始有终。经历过生老病死全过程,波澜不惊,风轻云淡,来过这个世界又悄悄离去。对这个世界来说,你的存在与不存在并无区别;你的人生意义随着最后一个亲人的离世而消亡。这是无知无觉者的人生。

第三种,以始为终。自己有什么条件就做什么事情,既是初试也是终结,不会有“阶层跨越”,也不管自己是否喜欢,很被动,也有些消极。当然,好听的一面是很现实,不忘初心。这是我辈普通人、通常所谓“俗人”的人生。

第四种,以终为始。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早早就确定了奋斗目标,围绕目标设计自己的每一步动作。读什么专业?考取什么证书?在哪一类单位就业?配偶需要具备什么条件?通通都在规划范围内。这是人生的所谓强者。

第五种,善始善终。这类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自己有什么,不会强求,也不会轻易放弃,总在根据人生历程的变迁而不断调整步伐,既有好的开头,也有圆满的终结,种善因结善果。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我身边离世的人中目前只有一位,让人念念不忘。

2020年11月17日上午9点,我最喜欢的漫画家蔡志忠在河南嵩山少林寺剃度出家,取名释延一。蔡老师生于1948年2月2日,初三那年放弃文凭以漫画为生,那时,他已经明确“我不仅要做全乡最好的漫画家,全彰化最好的、全台湾最好的,我还要做全亚洲最好的”。1963年,蔡老师进入当时台湾最大的漫画出版社“文昌”,年仅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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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按照“以终为始”原则规划人生的蔡老师告别红尘的具体缘由,但我相信这也是他用力生活的一种方式,和画漫画是一样的。

人生历程可以分类,人生规划可以大不相同,但有一点注定相同:这个世界,我们来过,我们努力生活过,我们都找寻过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