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袁长渭,现为西湖区灵隐街道人大工委主任、西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是一名土生土长的钱塘泗乡人。

从2016年开始,他在自己的公众号“钱塘往事”上发表了一系列关于钱塘泗乡的地方志散文,以饱含深情而厚重动人的文字,描绘了泗乡文化的悠久与渊深。这些文章集结出版,形成了“钱塘三部曲”:《钱塘往事》《钱塘山水》《钱塘人家》。

1989年,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杭州市西湖区上泗中学,这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学校。拿到报到通知书时,我在想,上泗中学在西湖区,应该离西湖不太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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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到那天,我从龙翔桥坐上公交车,咣当咣当,车子过了动物园,过了六和塔。我在终点站九溪下了车,这里已经是钱塘泗乡地界。我换乘18路公交车,18路车,是从九溪开往袁浦的,车很挤,上来的大多是农民乘客,他们拿着扁担,挑着箩筐,车一停下来,他们就横冲直撞挤上车,一路上农民伯伯大声的说话,谈着这一趟进城的收获。窗外,是一片又一片的田野,种着稻子、甘蔗和茭白之类。车越往前开,我的心越凉,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后,我在凌家桥站下了车,走了一段小路,到上泗中学。

一到学校,心更凉了,这哪里是跟西湖搭界的中学,分明就是乡下的学校。而这个时候,袁长渭已经在这所学校教了三年书,他是钱塘泗乡袁家浦村人,黑黑的,长得瘦小,但是一双眼睛很亮,他小学到高中一直在泗乡读的书,是高考恢复后,袁家浦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读了四年大学,他又回到母校上泗中学,他有泗乡男人标配的大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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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渭是学校里的化学老师,课上得很好,很受校长赏识,是学校里的“红人”。他管学生很有一套,把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农家娃管得服服帖帖,那些农民家长跟他说,袁老师啊,如果我家伢儿不听话,你尽管打,不要紧的。长渭管学生管得很凶,学生见了他有点怕,不过,农民家长很高兴,他们觉得会管学生的老师才是好老师,给长渭送来糯米团子和乌米饭,让长渭吃了有力气管他们的娃。连着几年,长渭带出的这批乡下学生,化学成绩都比别的学校高出一大截,长渭在教育界名声大震。

我们这批新来的大学生,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两个人一间。每天下午放学后,本地的老师都坐上班车回城了,就剩下我们这些外地分配来的老师。一年后,我隔壁住进一个女教师,叫沈克勤,中文系毕业,诸暨人,也分在语文组。沈老师长得白白净净,个子高挑,性格很温柔,笑起来很好看。因为年岁相仿,又是同一个教研组,我们很说得来,常常同进同出,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校外的田野里散步,一起去城里逛街看电影,一起感叹命运不济,原本分在城里重点中学的我们,却被发配到乡下。

我们住的这幢楼,原先长渭是不来的。有一阵子,他来得特别勤,他一来,都是来找沈老师交流教学业务的,这业务有啥好流的呢,一个教语文,一个教化学,交流不到一块儿呀。沈老师看出长渭的心思,跟我说,家里人要她嫁到城里,她才不会跟乡下人找对象呢。下次如果袁老师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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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自然旗帜鲜明地站在沈老师一边。凡是长渭来,问我沈老师在吗,我都说不在。有时候沈老师明明在我房间里,长渭来敲门,我也大声说:不在!长渭在门外问,那你知道沈老师在哪里?我大声说:不知道。待长渭走远了,我们俩就在房间里大笑。

没想到,半年以后,在长渭的穷追不舍下,沈老师竟然跟长渭好上了。女方家长一开始是不看好长渭的,他们舍不得自家的宝贝女儿嫁到这乡下地方。但是长渭毕竟是长渭,他上课有套路,管学生有套路,谈恋爱有套路,说服丈人丈母娘也是有套路的,没多久,两个人就结下良缘。结婚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自从娶了沈老师后,长渭的人生好像开了挂,沈老师仿佛是他的转运石,他在上泗中学先是担任过副校长、校长,又到西湖职业高级中学当校长,后来又成了西湖区的教育局副局长、转塘街道党工委书记、西湖区发改局任局长、灵隐街道人大工委主任。他的岗位换过一个又一个,但无论从教还是从政,他这一辈子,都是在西湖区兜兜转转。

我在上泗中学教了三年书,就离开学校,追逐我的文学梦去了。后来的这些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这二十多年间,我与长渭的联系很少。

再次见到长渭的时候,他变得很文艺了,他在工作之余,拍了很多的照片,写了很多的文章,他对文学的热情,就像他当年追求沈老师,很用心,也很用劲。每天天没亮,他就跑去钱塘江拍捕渔人,去西湖拍霞光,去湿地拍芦苇,一大早,朋友圈里都是他的照片。尤其让我想不到的是,学中文的沈老师没有拿起笔,教化学的袁长渭反倒拿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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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因为工作的关系,长渭走遍了钱塘的山山水水,他写起钱塘的风土人情,洋洋洒洒,一出手就是几十万,他的笔下,有家乡的民风民俗,有他的童年往事,他的作品,充满乡野气息,他在田里割过稻子,溪里摸过螺蛳,池塘听过蛙鸣,他在中村部队附近耙过树叶捡过柴火,骑着自行车去留下卖过瓜,跟着父母种过田砍过甘蔗,他的文章质朴亲切,他笔下的周浦、袁浦、转塘、龙坞,还有钱塘江、铜鉴湖、浮山、定山……,有一个一个的故事,这些故事被他细水长流、有因有果地讲述着,他写杭州18路公交车,以及那些杭州旧事,无不亲切生动,如同搬了条板凳跟你喝着茶闲说当年。

他写上泗中学的人和事,当年的同事成了他故事的主角,让我想到我在上泗度过的三年时光,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那时的我们年轻而单纯。而光阴终究太快,当年的同事早已各奔东西。

当年的上泗中学所在地,现在已经是云栖小镇,原本在狮子山下凌家桥的学校,已经搬到了音乐学院边上的横桥头,而当年不起眼的转塘,现在有国际高尔夫球场,有中国美院、浙江音乐学校,而那个很远的的铜鉴湖,正准备开发成5A级风景旅游区,正如我要重新认识泗乡一样,我也要重新认识长渭。

当年那个执着的、严肃的化学老师,是如何从校长、保长(他的自嘲)、局长,一步一步走进文学队伍,成为一名作家的。

长渭的写作,不追求宏大叙事,故事的人物也没有什么磅礴的人生、曲折的经历,他的写作态度是老老实实的,文字也是平平实实的,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连抒情,也是接近于直白。在他娓娓道来的文字中,我知道了泗乡有着怎样的前世和今生,那些凌家桥边上修车的、打稻的、卖菜的农民,于我是陌生的,于他,是亲人,是乡人,有着自己的悲欢。我曾经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三年,但我对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读了长渭的文字后,我对这片土地有了某种亲近。

故乡与作家,总有复杂而隐秘的关系,福克纳那个邮票一样大的故乡,是福克纳的文学之根,湘西,是沈从文的心灵圣地,而泗乡,是长渭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是他生命的福地,也是他的写作之源,在泗乡所经历的一切,在长渭年过半百之后,通过他的文字,一点一点显露出来。诗歌是面向天空的,而散文是面向大地的,长渭把根扎在故乡深处,出版了《钱塘往事》《钱塘山水》。

而现在,他的《钱塘人家》也即将问世,他的“钱塘三部曲”,如同花朵生长在泗乡的大地上,有鲜活的生命力和勃勃的生机,从萌芽到盛放,是他心血的浇灌,我很认同作家刘亮程说的一句话,“文学写作,就是一场从家乡出发,最终抵达故乡的漫长旅程”。长渭对故乡的情感正是如此,泗乡,于他而言,是一个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地方。

故乡,故人,故事,在他的笔下,生动而永恒。

(本文作者王寒老师,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台州市作协副主席,台州市妇联副主席,泰隆银行党委副书记,《无鲜不落饭》《浙江有意思》等十多部作品畅销全国。

王寒老师曾经在杭州市上泗中学担任语文老师,与袁长渭老师共事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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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AETA

来源/钱塘往事

主编 / 小全

律师 / 郑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