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从广汉市三星堆遗址传回的消息惊爆考古圈:在上世纪80年代出土大量文物的两个祭祀坑旁,又发现了六个祭祀坑。一时,三星堆未解之谜再度在网络上讨论得沸沸扬扬:高鼻纵目的青铜人,代表的是怎样的文明?

“把目光仅仅停留在精美绝伦的出土器物上,是远远不够充分的,揭开器物背后的古蜀礼制,才是领略古蜀文明大千世界的钥匙,”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馆员、前副所长,中国考古学会第五届理事会理事,暨南大学客座教授卜工是早期中国的研究专家。在他看来,礼制的发生发展、成熟完善,是中国古代社会的独特经历,是中国古代文明起源的基本脉络,是中华文明的核心特色。而三星堆祭祀坑里反映出的古蜀礼制,深刻证明了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的灿烂篇章。

10月29日,由成都市人民政府、世界文化名城论坛组委会(WCCF)主办,成都传媒集团承办,以“从文化空间到城市认同”为主题的2020第三届世界文化名城论坛·天府论坛在成都举行,卜工也作为嘉宾参会。红星新闻记者专访了卜工,一探三星堆文化背后古蜀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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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工

祭祀坑中的隐喻:象牙和礼制

见过三星堆出土器物的人,总是被它奇幻瑰丽的造型和大气磅薄的气势所吸引,往往生出诧异:莫非是天外来客造就了这些精美的文化?卜工认为,器物虽然是古蜀文明的精华,但只是“树木”而不是“森林”。什么是森林?“要将器物回归到活化场景中去,看到制度。”卜工表示。

一个坑口长5.3、宽2.2、深1.5米左右的祭祀坑,如何容纳古蜀礼制的盛大仪式?埋在祭祀坑最下层的是青铜神坛、神殿等祭祀对象,埋在祭祀坑中层的是铜立人、铜人头象等祭祀主体,埋在最上层的是祭祀舞队,由67根象牙组成。一层层剥离,器物有了意义。

“如果将67根象牙中的3根作为领队居前,余下64根按八纵八横的队形排列,就会猛然发现,每根象牙的后面,仿佛都站立着身着靓装的舞者,或体格健硕,或婀娜多姿,正翘首以待鼓乐号令。”卜工神采飞扬地向记者描绘这一场景,这种阵势与先秦文献的“八佾舞”毫无二致。此舞是中国古代顶级的祭祀舞蹈,因《论语》“八佾舞于庭”而广为流传。

论坛现场

如果按此思路,将研究的视野投向更久远的年代,自然可以联想到另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卜工说,三千多年前,在武王伐纣的牧野大战中,巴蜀傩兵参加了推翻商王朝的战争。他们头戴面具,前戈后舞,英勇无比,威力无穷。周武王深受启发,得天下后,便以傩舞为蓝本做“大武舞”,引入周天子的宗庙祭祀,成为一代王朝的国家礼乐。

“可见,祭祀舞蹈原本就是古蜀的看家本领,绝对强项!”卜工说,这也可以解释,古蜀三星堆出土器物长得与中原商文化完全不一样,但基因却是一样,甚至某些重要的形式都与中国古礼的制度息息相关,象牙的数量,就是古蜀礼制中祭祀舞队的隐喻。

成都历史与现实的融合深度,在世界范围内屈指可数

每一年,卜工都要来到四川、成都,常去的地方就是三星堆博物馆和金沙博物馆。在他看来,古蜀文明是经历了宝墩文化、三星堆文化和金沙文化几个重要发展阶段,集精神、物质、制度于一身、是川西平原土生土长的政治实体。她文化内涵极其丰富,地方特色光彩照人,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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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工

“古蜀文明力挽长江流域的古礼传统,令中华文明的融合乐章绕梁千载经久不息,就是说,古蜀文明的重要性在于它证明了长江文明没断过流。”卜工表示,从距今7000多年的湖南高庙遗址,到5000年的良渚文化、4000年石家河文化,长江流域兽面与酒器的接力传承从未断流,这个传统在古蜀文化中继续发扬光大。今天的国窖(水井坊)、变脸和蜀锦无不闪烁着古蜀的荣光,仅是川剧变脸,就传承着曾兴盛于整个长江流域的傩戏。

直到今天,古蜀文明的创新创造依然在丰富着成都人的生活。走在成都,古蜀文明仿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复苏。卜工说,成都具有5000年文化底蕴,当你经过太古里的现代馆舍,仿佛能够听到历史经验口耳相传;当你在宽窄巷里游走,或许能够感受到古蜀神韵的扑面而来。“成都天然的文化优势、和谐的生活基调、诱人的青春气息、浓郁的历史情怀,无不根植于古蜀文明独特的制度创造。”他表示,成都历史与现实的融合深度,在世界范围内屈指可数。

每一座城市都有其特殊的、不可复制的成长历史和基因,聚集在一起,才构成了中华文明。城市应当如何去传承基因?卜工建议,在保护好文化遗产的基础上,以更精准的研究更富想象力的解读去考古,“透物见人、由人及礼、礼证中华、以求格物 ”。

红星新闻记者 钟茜妮 摄影记者 王欢

编辑 陈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