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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春,达内尔-杰克逊收到教父的一条短信,上面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你还热爱这项运动吗?

杰克逊曾随堪萨斯大学赢得(2008年)全国冠军,在NBA打过球,并在各大洲打过职业比赛。这项运动一直对他很有利,但是现在是越来越头疼。 上赛季,他在波兰打球,教练却不喜欢和他接触,因为教练认为他赚得太多了。他住在球队分配的公寓中,好几个月都没有家具。某个教练说美国人很自私,他提出了质疑,第二天就被解约了。

谎言、欺骗、心理战、未能及时收到工资。近几年来,他辗转诸多国家和球队,这些问题反复出现。他并不孤单。许多美国海外球员都有和他类似的经历。

我们总是浪漫地想象远赴海外打球。如果一个优秀的大学球员未能进入NBA,外人总是期望他们去海外打球,能赚上大笔钞票,还能在很酷的地方旅游生活。这些当然有可能。但是美国球员的生活,并非总是那么光鲜;而杰克逊认为总有人要发声。今年春天,他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说美国球员在欧洲受到了虐待。同时附上有着相似经历的伙伴的名单。每打一个电话,就能引出另一个不满的球员,并能引出另一个类似经历的好友名单。同样的主题反复出现:未能及时领到工资或者没有收到所有欠款,对球员安全置之不理,带伤出战的压力,受到教练和管理层的威胁也言语侮辱。

美国球员总是感到无助。

3月中旬,疫情袭来,杰克逊等着吉普萨斯塔尔(季中签下他的另一只波兰球队)支付拖欠薪水。杰克逊每次问,球队主管都找借口推脱。最后,球队试图将他从公寓里赶出来,并收回了球队发的车。“我和他们说,在我和家人收到拖欠的薪水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这不对。”杰克逊说,“他们就是混蛋。我和家人在这里。我是那里唯一的美国人。他们本可以让我留着那辆车的。”

他最后放弃了,回到了位于加州尔湾的家,变得一天比一天沮丧。教父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回答很明显。

“不爱了。”杰克逊回答道,“单纯因为我在欧洲的经历。他们夺走了乐趣。现在我也就当它是赚钱的手段;我做得足够,保证拿到钱就好。如果我没得到钱,就这样吧,我也许就走个过场。”

“但是他们指望你在没有报酬的情况下,每天到场拼命。哦,钱的事就不要争。你应该专心打球。我家里还有人等我照顾,你们还不给钱,怎么指望我能专心打球?”

杰克逊决心增强同在海外打球的美国同胞的地位。他认为解决不公对待的方法,是组成美国球员工会。他决心保护他们的钱包——他估计已被多支球队累积欠款近20万美元,而多数球队他是不会再见面了——而且他希望确保球员收到公平对待,并享有更好的居住条件。

不是所有海外球队待遇都很差。亚洲俱乐部名声就很好。多数德国和法国俱乐部也会遵守合同,及时付款,因为政府制定法律保护这些球员。但是多数国家并没有;虽说理论上工会很不错,但是后勤工作会很复杂。这些联赛遍布多个国家。欧洲联赛一般被视作世界第二好的职业篮球联赛,仅在两年前成立球员工会。多数联赛并没有,有些即使有也不过是挂名而已。

杰克逊可以将最近的遭遇投诉到国际篮联,但是很多球员在没有国际篮联保证支持自己的情况下,对花这笔钱感到犹豫不决。一位要求匿名的球员表示,他在两年前将遭遇上诉到了国际篮联并胜诉,国际篮联要求球队支付拖欠的6位数薪资,其中包括他为家人花费的医疗费。(合同中的医保本该涵盖这一费用,但是球队没有执行。)申诉花费了3000欧元。篮联仲裁法庭决定举行听证会后,球员和球队各自需要支付3500欧元。

“球队是不会支付法庭费用的,因为他们自知做错了,因此你必须支付本该他们付的费用才能继续,”那位球员表示。他支付了球队的费用,踪迹花了10000欧元。他相信自己会赢,因为证据充分。他只需要拿出银行对账单,合同还有球队需要支付的医保费用收据就行。他赢了,提出申诉的14个月后,他收到了欠款。

但是多数投诉上不了仲裁法庭。

“多数人选择干等着,让他们良心发现,让他们算出来怎么支付欠款。”布拉德福德-伯吉斯表示。他在海外打了七年球,刚在俄克拉荷马雷霆结束第一年助教生涯。“有些地方会尽力让你难受,让你受不了,即使他们已经错了,也要错到底。”

有些球员害怕向篮联申诉会限制未来的工作机会。“球队社交网就和球员一样,”在海外征战12年的老将贾马尔-舒勒说,“如果你把某个大球队告上法庭,另一只大球队想要签你的话,他们会谈话的。10次有9次,他们会说你的坏话,结果是你会损失更多的钱。”

球员挑战雇主的话,经常会被解雇。

今夏,以色列超级联赛决定在6月中复赛, 而密歇根旧将斯图-道格拉斯想表达他的担忧。联盟表示,复赛决定由球员协会共同作出的,因为球员协会表示想要重新比赛。“我没听说什么咨询以色列球员的事情,”道格拉斯说,“没有投票。什么也没有。”

工会支持复赛,尽管很多美国人对此有异议。

“这是担心的美国人与以色列媒体、球员以及教练展开的奇怪斗争——我不会只是抨击他们,但是并不关心,”道格拉斯说,“我们对测试问题有合理的质疑。他们不打算测试。我们没有隔离园区。限制只针对球员。教练和工作人员在训练后想去哪里都可以。球员只能参加训练,然后回去。甚至不能去杂货店。根本不能到外面。”

阿玛雷-斯塔德迈尔表示自己不会遵守这些规则,因为他是单亲父亲,需要去杂货店;之后一些规则就放松了。斯塔德迈尔因为去商店遭到罚款,但是最后联盟允许球员去距离公寓200码(约合183m)的地方。

“他们让球员承担所有责任,我对工会有这个意见。”道格拉斯说,“工会没有发表就球员安全,以及联赛保护球员,以及采取措施的声明。这应该是工会最基本的工作。”

球队在复赛前,有一场训练赛,一名队友表示不太舒服,但是仍然允许打比赛,道格拉斯因此更为激动。赛后,生病的队员和教练做了新冠检测。第二天,结果依然未知,球队想要训练。道格拉斯请求推迟训练,因为结果未知——有可能队友感染了病毒,并已经传播开了——但是联盟表示训练可以继续。道格拉斯没去,第二天就被解雇了。

因为担心自己和队友的健康而被解雇。

2015-16赛季,伯吉斯为奥地利的居辛骑士效力,薪水暂停了。1月,球队遭遇财政问题。经纪人劝说伯吉斯以及黑人队友杰瑞尔-怀特和德文特-莱西走人。他们在2月15日打了最后一场比赛。10场比赛之后,球队宣布破产。

伯吉斯后来了解到,在奥地利,如果公司破产,那么政府会支付剩余薪水。伯吉斯和队友离队过早,并不符合要求。他收到了打的比赛的薪水,但是没有收到合同上剩余的薪水。他的白人队友科迪-拉森和戴恩-沃茨留到了最后。

“事情进展就会让你多想一点,”伯吉斯说,“他们没有帮助黑人球员达成协议。留守的美国人凑巧都是白人。他们收到了应得的薪水。”

2017-18赛季,球队以居辛-延纳斯多夫黑鸟队回归。

宣布破产以另一支球队身份回归这种方式并不罕见。在理想的世界中,国际篮联能够保护这些球员;但这个方法是球队用以重开账目的一个漏洞,球员没有办法告他们。 “你这是控告幽灵球队。”

然而,多数情况下球队不会采取这种极端方式。他们要么按时付款,要么想出新奇的借口少付一点,或者干脆不付。

尽管有些球队名声不佳,但如果合同足够诱人的话,经纪人和球员还是会单纯无视预警的。伯吉斯举了前弗吉尼亚联邦大学控卫埃里克-梅诺和前堪萨斯州大后卫贾斯汀-爱德华兹的例子;他曾向他们警告过小心(意甲)奥兰迪娜:这支球队曾迫使他带伤出战,最后裁掉了他。梅诺和爱德华兹在2017年和奥兰迪娜签约,但是都在赛季结束前离队。

“金钱万能,哥们,”伯吉斯说,“大概他们看到那个价码,就想,擦,这价码可以的,到了之后,根本给不了那么多钱,而且场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破事。甚至还有不知道搞什么鬼教练。”

“他们觉得自己不会遇上那种事。”在海外效力8年的老将杰伊-斯里特说。

有一个问题——特别是在低级别中更为常见——就是不是每个球员都能请到律师,就算有,也不能保证收到所有欠款。舒勒说2019年,(以色列超级联赛)特拉维夫哈普尔欠他钱,于是他请了一个律师,写了信。“我虚张声势,拿到了拖欠的钱。”他说,“我不想走法院程序,因为上法院不是拿到钱的绝对保证。法院可以做出对你有利的判决,但是球队可能要花上两三年,甚至更久才会支付欠款。”

这些老将都熟悉这个系统,但多数是通过经验教训学习的。

杰克逊在2015-16赛季效力土耳其的耶斯各利尔逊期间,第一次遭遇这种事。耶斯各利尔逊联系他,看他是否有兴趣签约,他和那里一些球员联络,他们警告他说球队拖欠工资。他和经纪人说不想去。经纪人没听,因为工资丰厚——一个月25000美元——因此他说建议签约,证明他想错了。杰克逊10月抵达,收到第一笔薪水,之后在11月收到第二笔。1月收到一小笔钱之后,球队就不付钱了。“我很生气,我在每天训练上态度也不好。”杰克逊说,“他们找了个新教练,我们总有分歧。”

杰克逊表现不错,场均16.2分6.7个篮板,而最后一场比赛是在那一年3月26日打的。他和球队达成了和解,球队每月将向他支付15000美元,补偿拖欠的费用和剩余赛季工资——赛季一直到5月。

杰克逊和女友儿子一起待在土耳其,而那会土耳其国内处于可怕的动荡中:当时处于库尔德-土耳其冲突的开始。“他们炸了机场,有炸弹,还会对着飞机开火,我就坐在那里。”他说,“我在那里坐了差不多三周。没有钱。他们已经和我解约了。我不在队内了。盖了章,送往国际篮联,我就坐在那里,不断给他们打电话:‘可以给我一些钱,我好回家吗?’”

“他们依然想让我去打比赛,依然想让我训练,但我必须独自训练。我就想:‘让我留在这儿做什么?给我钱打发我回家就好。’他们只是让我恼火。”

最终,他在4月离开了土耳其,拖欠的6万美元仍没有支付。耶斯各利尔逊于2018年关门大吉。

美国人在海外吃香的原因是天赋。虽然欧洲国家现在培养并产出的高质量球员比之前多好多,最大的人才库还是在美国,美国人通常是海外球队的球星。

NBA中,球队会采取极端措施保证球星的身体健康,保证充分休息。而在海外,球星要面对每场比赛都要打的压力,就算负伤也要出战。

伯吉斯在弗吉尼亚联邦大学创下了146场比赛场场首发的记录。他的耐力值得称道,这一特色也延续到了职业生涯。在为鲁汶时代啤酒效力的头两个赛季,伯吉斯出战了全部66场比赛。

2014-15赛季,伯吉斯效力于意大利的奥兰迪娜,到底受了伤,需要休养。在一场客场比赛前一天的训练中,他拉伤了肌腱。他和球队说他第二天无法比赛;这是7个赛季以来,他第一次缺阵。

“他们认为我只是耍赖,不愿意吃苦比赛。”伯吉斯说,“我知道怎么度过这些。我忍着痛打过比赛的。我知道负伤打球和受伤的区别。”

伯吉斯自己负责照料自己。他没有打包装备,没有打球。赛后,球队联系了他的经纪人。经纪人是意大利人,他打给伯吉斯,告诉他下一场比赛需要出战,因为比赛很重要。 比赛是圣诞节后一天,在米兰打,而米兰(奥林匹亚)的老板时尚设计师乔治-阿玛尼将会到场观看。“我没有选择的,”伯吉斯说,“只有上场,或者被裁。所以我打了。”

中场休息前,伯吉斯得球。他一转身,感到肌腱撕裂。“他们厌恶地看着我,就跟我是装的一样。”伯吉斯说。

伯吉斯将缺席接下来三场比赛,然后休养一个月才会回归。回归的前4天,弗吉尼亚联邦大学宣布在2月21日,对阵马萨诸塞大学的中场休息时退役他的球衣。奥兰迪娜同意放伯吉斯回家参加仪式。他不会缺阵的。他们还和弗吉尼亚联邦大学在推特上联系。公开场合,他们会祝贺伯吉斯的荣誉,而私下里,他们会表达不满:因为伯吉斯在伤愈复出的首场比赛中,17分钟6投2中,仅得8分。

“他们说我身材走样,”伯吉斯说,“当然我不是比赛的身材。我除了康复,什么都没做。我在场上几乎什么都没做,我几乎没有为恢复比赛状态做过什么。如果你没有帮我做必要的事情,怎么指望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呢?他们就,‘你只是找借口’。”

伯吉斯又打了三场比赛。他的水平不如伤前,但是他努力对付。在前往弗吉尼亚联邦大学的前一天,俱乐部通知他已被暂停比赛,不必费心回来。球队发布声明表示他将暂停参加球队合同。伯吉斯和球队达成协议,但是球队没有支付全款。

两年后,伯吉斯在为匈牙利的塞克什白堡效力的时候,又有了类似遭遇。故事走向类似。他觉得疼痛,和球队官员说需要治疗,他们向他的经纪人抱怨,他继续比赛,没有接受充分的治疗——“不过是些我自己就能做的混账练习,”他说——几周后,他的跟腱撕裂。

球队让他选择在匈牙利还是美国接受治疗。他选择回家做手术,但是球队拒绝为手术付款。合同中包含医保,但是因为他要回国治疗,必须自己掏钱。他们也拒绝支付合同中剩余的25000美元。他必须拿到这笔钱,因为一个月前他的第一个儿子才出生。

“他们允许我回家等儿子出生然后再回来,”伯吉斯说,“我很感激。我无法想象错过儿子出生会如何。他们有些想让我记住这个,总是提醒我。”

白堡最后付款了,但是那是在伯吉斯威胁交予篮联仲裁法庭之后才给的。

杰克逊去年在波兰的赛季从开头就是灾难。他抵达不久,教练被炒,亚采克-温尼茨基继任,而他明确表示不想执教杰克逊。他让经纪人问什么情况,温尼茨基解释了为何不待见杰克逊:他认为合同太大了。

去年冬天,杰克逊的女友和两个孩子来到他身边后不久,在本赛季第15场比赛的时候,杰克逊回忆起温尼茨基说美国人是自私的球员。“我就想,怎么了?”杰克逊说,“你为什么孤立我们?”

第二天,他和美国同胞托尼-毕肖普收到球队发来的邮件,通知他们已被解约。

休赛期,杰克逊希望能有个解决方案。让他和其他人的声音被听到是开始。更多联赛开始成立球员工会,和工会合作就是一种进步。

工会仍在初始阶段,欧洲联赛提供了希望。两年前,就开始有人讨论是否需要成立球员协会。2018年欧联四强期间开始组织。

曾在NBA和欧联中效力的波斯简-纳赫巴被选为欧洲球员协会(ELPA)经理主管,他和各个球队见面,了解球员反馈,传达球员的需求。两个赛季以来,球员协会已带来真正的改变。首先确保球员按时拿到工资。球队不许拖延超过30天。之前除了将球队告到篮联仲裁法庭之外,没有别的举报球队推迟工资的方法。现在可以通过球员协会,欧洲联赛将会收到通知,并且制定惩罚规则,并在球队完全支付欠款之前,禁止他们签下其他球员。

球员协会首任副总裁,也是欧洲联赛的老将凯尔-海因斯说,有些变化看着很微小,但是职业化的标准提高了。新的规则包括推迟训练营开始时间,训练营期间包含几天休假时间,赛后提供热餐,在客场比赛期间每位球员有自己的房间,确保球员做商务舱,或者坐在紧急出口所在的那排,并且允许球员听取巴塞罗那的一位独立医生提供的伤病看法。

“欧洲联赛自诩世界第二联赛,我们却觉得球员对联赛一些事情没有发言权,”海因斯说,“我们感觉决定是为我们做的,而不是和我们一起做的,我们觉得是时候改变了。两年来这些事情改变了联赛和俱乐部的精神面貌。”

3月,新冠肺炎肆虐期间,球员协会表现了其价值。球员对是否结束赛季也有发言权,之后决定缩减赛季,之后球员协会和联赛谈判,确保每个球队为没有打的比赛支付至少90%的薪水。

希望协会会对更低级别联赛产生涓滴效应,因为没有代表的话,什么也不会改变。

“现在球队知道自己有这个权力,”伯吉斯说,“他们可以利用你,为自己谋利。对(低级别联赛)球员来说,很难说多少才是足够的,因为只需要一次机会,遗迹投篮就能带来一场出色的比赛或者一个出色的赛季,整个人生都会为此改变。因此很多人努力前进,因为你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来。但是这些人需要忍受多久才能达到呢?”

杰克逊不再需要应付头疼事。他最后在6月收到了奥斯特鲁夫的1万美元的和解金,但是他还在等什切青旧城(斯塔加德)支付费用——这就是那支教练认为美国人自私,因此解雇他的那个队。

杰克逊仍想打球,他在加州和其他职业球员一同训练,等待下个机会,他这次希望能去亚洲。他在堪萨斯的前队友朱利安-怀特将会去台湾联赛,他的经纪人联系了那边球队说杰克逊想跟随他的哥们一起去。他认为可以信任亚洲的球队。

“但如果是欧洲的球队,就算是唯一机会我也不想去。”他说,“我认识有的人都不打了,还在等着钱,但是就是等不到。这么对待别人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