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外闻名的颐和园里,有一处从未对外开放过的地方,它地处偏僻、隐蔽神秘,这就是藻鉴堂。一座四面环水的小岛,为了便于交通,小岛和陆地修了一条长堤,准确说应该是三面环水了。岛上有一座两层中式小楼,依稀掩映在绿树间,门庭清幽,花木扶疏。藻鉴堂虽在颐和园公园里,却不归公园管辖,据说,建国后就一直作为某机关的内部招待所使用,是显赫人物休憩的地方。本来这和普通人水米无干,谁能想到,这处权贵人物的别馆禁地,在“文革”后有一段时间,曾是中国画研究院的所在地,是现在国家画院的发祥地。因此,藻鉴堂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先交代一下,这篇小文的标题“明媚湖山写意浓”,是借用叶剑英元帅的诗句。不是有意拉大旗,这是有出典的。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了,1979年,一个蝉鸣幽静的夏日,时为国家副主席的叶剑英来藻鉴堂垂钓休憩,无意间遇到了在这里创作的画家。叶帅以“鱼叟”自喻,留下了 “画家鱼叟喜相逢,明媚湖山写意浓,清代兴亡昨日事,匠心钩出万山松”的诗句,落款题:“请四市三省画家指正 叶剑英 一九七九年七月十一日。”这首诗后来收入《叶剑英诗集》,题目就叫“藻鉴堂赠画家”,可算是现代艺苑一段佳话。当时,中国画创作组刚搬入藻鉴堂。此后,这处神秘的别馆禁地,变成了名家大师寄迹书画之地、啸歌觞咏之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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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鉴堂的实寄封

雨后遥青入小楼,藻鉴堂招待所可见“石凿方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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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功韵语》,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7月第一版

《藻鉴堂即事十二首》

蔡若虹手札,用的是藻鉴堂时期的公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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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胄提及黄迴的批文,此时他们还相安无事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在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商业街上,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楼,这里曾是荣宝斋第二门市部,也称东城荣宝斋。一楼是门市,楼上则别有洞天。“置办精雕细刻的家具,以及琴桌棋桌、书画台等,并有舒适的房间作为招待所”。经常邀请各地书画家来此笔会雅集,荣宝斋收取外销画件,画家们也得到了润笔之资。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外面常常风急雨骤,这里却翰墨飘香,俨然世外桃源,所以被称为“画家之家”。黄胄先生以他善于交际的天性,成为这个“画家之家”的实际组织者和联络员。大树底下好乘凉,“画家之家”得益于黄胄的高官朋友邓拓,以邓拓当年的政治地位,为“画家之家”的生存带来了许多便利。所谓“福兮祸之所伏”,到大革文化命的时期,黄胄沾“三家村黑老板”邓拓的光,首先被揪出批斗。“画家之家”判定是资产阶级“裴多菲俱乐部”,也被彻底砸烂。所以 “画家之家”成了黄胄先生一个永远的梦。

近年来,黄胄先生的一些手札流入拍卖市场。有一封黄胄当年写给文化部长朱穆之的信函,透露出“二黄”矛盾之深。信函转自网上,内容如下:

穆之同志:

黄迴同志的问题,我已向巍峙同志书面和口头汇报,也向起扬同志书面汇报。领导很重视并指示黄迴同志要搞好团结不能继续对着干。部领导抽时间解决研究问题。黄迴同志接到部领导通知后,仍继续乱来,引起蔡若虹同志气愤,他近来住院动手术,情绪很容易激动。请指示。

此致

敬礼

黄胄

十二月十二日

巍歭同志即周巍歭代部长,起扬即赵起扬,曾任文化部副部长。事实证明,这封信没起什么作用,“二黄”矛盾只是序幕,最后终于上演了重头戏,是“惊动了最高层”,险些酿成新的冤假错案。神仙打架,惊动天庭,我等凡人自然不明就里。几十年的阶级斗争教育,使人性之恶放大化了。有人借题发挥,闹得惊天动地,其过程曲折跌宕。因涉及高层,诸多敏感,事后大家都明哲保身,又好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二黄相争”的另一主角黄迴,原是中央歌舞团副团长,据说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身在漩涡里的人,现在大都已往生。黄胄先生画画得好,天资厚,造诣深,并不稀见。稀见的是他传奇的经历,曾受过两代最高领导人的点名,人生大起大落,易箦之际应该是悲欣交集吧。

我来画院工作时,身边大多是从藻鉴堂过来的同事,听他们聊藻鉴堂时期的往事,也是很开心的。那个时候国家领导人常到藻鉴堂来,领导关心,经费充足,生活优越。藻鉴堂四围荷塘弥望,柳荫下悠然垂钓。工作餐堪比吃饭店(也不奇怪,招待所是给首长做饭的,伙食肯定差不了)。他们每天坐班车,逛半个颐和园去上班,藻鉴堂岛上遍植桃树,花事烂漫,收获时节的大蜜桃是永远的记忆。岁月不居,四十年过去了,花树微茫,朱栏寂寞。藻鉴堂里还有多少当年的痕迹可寻呢?恐怕连知道这段历史的人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