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斌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专聘研究员,经济学院党委常务副书记、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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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2日起,央行将银行远期售汇业务的风险准备金从20%降到0%,降低投资者或者企业购买外汇的成本,促进外汇需求,这是从外汇需求方面来给人民币较为快速地升值降温。市场正面解读了央行的措施,人民币兑美元出现了几天的波动调整,但随后人民币继续了自己的升值态势。

这一轮人民币升值最大的特点是脱离美元指数走势的升值,而且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出现了比较大幅度的升值(图1)。以收盘价计,7月30日1美元兑7.0064元人民币,此后开始了比较明确的阶段性升值,一直维持在1美元兑7元人民币以下的区间。截至10月22日收盘价,1美元兑6.6651人民币,升值幅度为4.87%。

图1、近期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走势(CFETS)。

截图来源:WIND。

以收盘价计,7月30日美元指数为92.9366,10月22日美元指数92.7931,这一期间美元指数贬值了0.154%,美元指数变化很小,几乎没有变化。对比人民币兑美元升值接近5%的幅度,可以看出,此轮人民币升值是脱离美元指数的单边强势升值。

为什么人民币会出现单边强势升值?为什么恰恰是从7月底开始?从事后来看,我们认为有以下几个原因可供参考。

首先,这与国际金融市场的投资者预期转变有直接的关系。2020年7月底美国三大股票指数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反弹,市场指数再进一步反弹的边际空间急剧收窄。以收盘价计算,7月31日DJ指数26428.32点,标普500指数3271.12点,纳斯达克指数更是达到了10745.27点。这个点位,相对于3月23日全球金融大动荡时期的最低点已经有了很大的上涨幅度。从3月23日至7月31日,DJ、标普500和NASDAQ指数分别上涨了42.15%、46.20%和56.62%(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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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美国三大股指从金融大动荡最低点的反弹幅度(3.23-7.31,%)

因此,从美国股市来看,相对于美国实体经济的疲软,7月底的点位已经够高,资本利得的边际收益递减。换言之,金融大动荡时期美国金融市场的虹吸效应急剧减弱。2020年2季度流向新兴市场的资金在逐步恢复正常的过程中,也证明了美国金融市场投资收益进入了边际快速递减区域,这也是保证全球非美元经济体的外汇市场逐步稳定的重要外部条件。

其次,从发达经济体的政策来看,其政策取向基本具有看跌期权的性质,在靠政策刺激为市场和经济托底,导致发达经济体金融市场进入低市场收益率阶段。2020年3月中下旬的全球金融大动荡迫使美联储卖出了人类历史上至今最大的一张看跌期权。美国股市也从3月23日左右的最低点大幅度反弹,走出了V型的走势。截至2020年10月22日中午,美国三大股指年初至今,除了DJ指数还有1.15%的跌幅外,标普500上涨了6.34%,而NASDAQ指数上涨了28.0%。

2020年3月至今,美联储资产负债表扩张了接近3万亿美元;美国财政刺激也已经花费了接近3万亿美元,欧洲也出台了7500亿欧元的刺激计划。这种具有看跌期权的托底政策,使得货币处于超级宽松阶段,金融市场的利率水平处于极低的状态,甚至负利率成为常态,欧洲央行、日本央行的隔夜利率都是负值,美联储隔夜拆借利率接近零利率,导致全球金融市场负利率收益债券规模出现了急剧的增长。

按照目前市场对美联储等政策的解读,发达经济体将在未来几年的时间里,都基本会维持这种极低的政策性利率,以刺激经济的恢复。中国经济中的政策性利率水平与发达经济体政策利率水平的差异,也使得人民币在即期市场上具备了升值的动力。

再次,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取得了战略性成果,保证了中国经济的复工复产,出口取得了超预期的业绩,中国在世界贸易中的占比也达到了历史新高根据WTO公布的月度主要经济体货物贸易数据测算,1-7月中国进出口国际市场份额为12.6%,其中出口份额为13.8%,进口份额为11.3%,同比分别提升1个百分点、1.1个百分点和0.8个百分点。进出口、出口和进口国际市场份额均创历史新高,中国经济在全球产业链中的位置得到了进一步的夯实和提升,这与部分发达经济体由于疫情严重,生产能力没有得到有效释放有关。1-9月中国对外贸易顺差3260.54亿美元,经常账户保持着较大的顺差,也助推了人民币升值。

第四,从中国金融市场收益率来看,目前中国债券市场的收益率保持在比较高的水平。依据WIND提供的数据,10月22日中国国债收益率1年期的为2.735%、10年期的为3.1703%,这与部分发达经济体的负收益率国债相比具有明显的投资价值。而股票市场,从PE(TTM)的比较来看,也处于相对低位。截至10月22日中午,上证指数的PE只有15.8倍,深证成指为31.8倍,沪深300指数只有15.1倍,相对于美国股票市盈率来说是相对低的。考虑到中国经济的成长性,从价值投资理念来看,中国股票市场指数仍然有上升的空间。

第五、中国金融进入高质量开放的实质性阶段。今年以来金融制度的改革扩大了外资参与中国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中国金融改革和更高质量的开放成为共识,中国资本市场将迎来历史性的大发展机遇。金融更大的开放,将吸引更多的外国资金进入中国资本市场,这也助推了人民币升值。

最后,从实体经济资金流入来看,2020年1-8月,全国实际使用外资6197.8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2.6%(折合890亿美元,同比下降0.3%;不含银行、证券、保险领域,下同)。8月当月全国实际使用外资841.3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8.7%(折合120.3亿美元,同比增长15%),连续第5个月实现了单月吸收外资金额的增长。而按照联合国2020年《世界投资报告》预计,2020年全球FDI将下降40%。因此,中国经济吸引FDI可以说是逆势上扬,这对于进一步完善国内产业链、稳外贸具有重要的作用。

目前,新冠肺炎疫情导致世界经济和国际金融市场仍处于风险较高的阶段,CBOE波动率年初至10月22日仍然增长了107.91%,世界范围内的疫情防控压力依然很大,全球经济复苏存在重大不确定性。

因此,此轮人民币汇率脱离美元指数的单边升值,从市场上看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但本质原因是:海外经济依然受到疫情的严重冲击,而中国在逆全球化的背景下,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实施更大、更高质量的开放,中国经济的开放性和成长性给人民币升值带来了根本的信心。

随着新冠疫苗逐步在全球范围内的试用和使用,人类最终将战胜疫情。中国经济要珍惜人民币的升值空间,也就是要拉长人民币升值的时间。在可承受的升值空间中,给足人民币升值的时间,释放出稳健的、最有效地改善国内贸易部门和非贸易部门、金融部门和非金融部门的结构性调整能力,发挥好汇率的杠杆作用。任何短期中的汇率过快调整应该避免,汇率过快调整一方面带来了短期的汇率杠杆作用发挥过急,资金在部门之间较短时间的转化不利于寻求到最佳的资源配置方式,会出现不合意的沉没成本;另一方面也过快地透支了外部的货币宽松环境和中国经济向好的预期,挤压了中国经济中长期结构性调整的政策实施空间。同时,从企业来说,人民币过快的升值,会快速改变企业结汇售汇行为,企业更倾向于即期结汇和远期售汇,两者的不平衡反而会助推人民币市场汇率更快的升值。

人民币汇率在双向调整中走出一个相对长期的升值区间,应该是最符合中国经济“双循环”发展战略的,适度调控汇率走势的节奏是理性的政策选择。

文稿来源:中国宏观经济论坛

微信编辑: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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