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只拍了16天,可能带给你今年最大的冲击

今年的鹿特丹国际电影节上,一部华语文艺电影映后,观众席里有位癫痫病人起身、拄拐,艰难地走向主创说:

“你演的,就是我的生活。”

影片主演池韵在数次访谈中提及这令她珍视的一幕。拍摄仅用16天、关注癫痫病患者内心世界的《花这样红》是她与丈夫周洲合作的第二部剧情长片,该片在鹿特丹获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后,8月又在First青年电影展上拿下了“最佳电影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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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这样红》采用手持纪实风格拍摄,大部分镜头几乎都聚焦在女主角池韵一人身上,她几无雕饰又充满张力的表演撑起了全片的情绪表达。观感上与其说像在欣赏一部电影,不如说像是在窥探某个真实人物的生活。

片中角色“迟立”的几次“发病”有着明显递进关系,也作为重要节点推进着剧作情节。病症阻隔了她的生活、爱情与梦想,迫使她在透彻的孤独中反复与生命进行对抗。

当看到主角在深夜入眠后突然开始呻吟、啸叫,身体扭曲着抽搐时,观众首次意识到病症隔断了她与正常世界的社交联系,正常人所能拥有的基础“生活”对于患者来说只是奢望。据称癫痫发病症状多达几百种,有些会口吐白沫、行为夸张,在通过视频学习和采访患者后,调研了足足3个月的池韵确定了一种最易呈现也最易为观众接受的表演方式,银幕上的呈现也得到了真实患者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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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立的同事是位单纯男孩,在一方狭小储物间旁的办公室里数次隐晦表达过自己的好感,即便知晓了眼前人身体特殊,还是选择了接受。然而迟立的接受却更困难,她习惯性推开他人的关心,回避着亲密关系。

一段精妙的爱情戏处理让两人的关系拉拢了一大步:观看拉丁舞表演中途,迟立沉默退场,在路边第二次癫痫发作,稍微好转后她呼喊着“求你了你躲开”,执意自己打车回家,但男孩还是另叫了一辆出租车跟随她到了楼下,目送其背影上楼。简单的戏份安排让角色内心的转变动机显得真实恰切。

背身离去而又转身相拥,或许是全片唯一稍透着光明意味的一段。好景不长,似乎可以拥有的爱情还是止于现实。与男孩母亲的见面是灾难性的,迟立采用最尖锐、最有破坏力的方式去回应对方的诘问,半途离席,对追出来的男友抛射利剑般的话语:“单亲?你妈不容易?你们那点破事在我这什么都不是。”随后她独自走入树林里的崩溃呼嚎,则是在全片总体抑制的情感基调下唯一的直白宣泄。

有评论认为这段“分手”不太容易接受,女主角的反应过激让情节显得突兀。但按影片主创的解释,其实这背后的逻辑是:“当一个人的尊严被踩踏了无数次的时候,她一定是最要尊严的那一个。”正常的情感维系并非迟立所能拥有,她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来人世走一遭的宿命只是对抗病症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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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达到最高点之后,收尾的两场戏显得余味悠长。

迟立精心化妆、换上舞裙,在室内独舞了一曲拉丁——那是她原本的事业与梦想,患病后便成为了虚影。影片多次提及跳舞很可能触发病症发作,果不其然,舞步跳到一半迟立便倒地不起。但和前两次略显不同的是,它让角色下定决心顶着风险进行手术,导演在处理该段落时,让这最后一次“发病”在展现痛苦之外也透着一种美感。舞蹈在影片里无疑代表着向上的含义,美感来自舞蹈本身,也来自角色孤注一掷的勇气。

终场时迟立坐上游乐场的海盗船——一项影片开头即交代的她无法享受的娱乐设施。

船在空中来回摆荡,随着高度的抬升角色的呼吸也愈发急促,这回是否又触发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观众能感受的就只有黑屏与留白。

现实里,“迟立”这个角色主要取材自长春的一位舞者马冬冬,他被身边人称作“拉丁王子”,在北京进修时因病毒性脑炎留下了癫痫后遗症,饱受折磨的他在30岁时选择了跳楼自杀。

“很莫名地因为新闻里的影像,我就像是哗然受到了重拳一击。”导演周洲如是说。他因画家梵高开始关注癫痫病患者,梵高的行为和癫痫很像:大脑会突然断电、发疯、割耳,艺术创作需要饱满的情绪,而情绪一旦被动用就很可能促发病症。这种残酷玩笑般的矛盾让周洲深为触动,再看到马冬冬的悲剧时,他开始想自己之所以会看到这条新闻,“是因为有一定程度的责任要负”,这才有了《花这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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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韵和周洲

本片剧本由周洲和池韵共同完成,结尾方式是池韵的意见,她不希望与现实对应,用自杀作结。

诚然,在角色的情绪被宣泄后,影片的后续走向便有两条路径,我们也完全可以想象迟立因尝试融入正常世界失败而走上绝路的安排,剧情逻辑依然能够自洽。这正如左右摆曳的海盗船般,《花这样红》取了更加积极的一面,既阐释出角色面对死亡的力量,也让影片主题在题材稀缺性的加持下,更能赋予观众解决生活困境的力量。

作为一部“大女主”式的电影,影片给了池韵大量特写镜头,她的入戏程度能直接调动观众入戏,对本片而言也就是直接代入一种颇为私人化的内心视角。而她的表演确实无可指摘,与角色浑然相融。其他演员不少都是非职业的素人,在台词功底上的欠缺有时会让人出戏,但对影片的纪实风格却是不可或缺的补充。

影片主创参加First青年电影展

这仅仅是周洲与池韵夫妇合作的第二部作品,他们的处女作《美丽》曾为池韵在First影展上摘下了“最佳演员”,那同样是一部取自真实原型、关注边缘人群、关注女性在命运的舛折中如何向死而生的作品。两人的工作关系并非一导一演,而是会共同编写剧本,未来会有什么更有冲击力的新作令人期待。

导演对片名的阐释或可作为本片的最佳注脚。“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观众万分熟悉的句子,它可以引意为“生命鲜艳饱满,却终将离去凋零”的喟叹。那“花这样红”呢?

“我的生命就是这样,会流血,会经受命运重压,但我就是要用尽生命力去活出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