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号，2021年度的国考开始报名，人数不出所料的庞大。
这其中，有人已经连续做了几年的“分母”，他们的心态是，“也许下一次，我就能成功了。”
一次、三次、五次......他们坚持着六点去图书馆占座、下班后在深夜刷题、花高价报辅导班。
至于还需要多久才能“上岸”，他们没有把握，而成为公务员后的工作又能否真的如意，更不得而知。
在这场千军万马的战役中，他们被“稳定”、“体面”挟持着，试图找到一个光明的未来。
/图源于网络
- 01 -
公务员，一个家庭的梦想
对于考公务员的理由，很多人的答案是“父母要求的”。
在长辈眼里，似乎只有“铁饭碗”的职业才是正经工作，说出去也有面子，更不用提在相亲时会很吃香。
而考生自己的理想与初衷，反倒被搁置在了最角落。
能成功“上岸”这件事，承载的便远不止一个人的希望，更是一个家庭的大事。
@山语
年龄：23岁
职业：视频后期
地点：高新区科技路
考公次数：1次
父母皆为公务员的山语，从小听多了家长对工作的抱怨，也见惯了亲戚对他们职业的称赞，对考公务员便有着莫名矛盾的心理。
“我知道对女孩子来说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很好，但我爸努力了大半辈子还在基层，我性格和他又很像，恐怕也没什么发展。”
大四那年，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底气的山语，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去考了公务员，也算给他们一个交代。
公布成绩那天，山语看到自己距离分数线仅差2分，有点可惜，也有点庆幸。
“我可以再自由一年了，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但我也知道父母不会放过我的，考公之路还得继续。”
两周之后，山语说服父母先去上海找了份视频后期的实习，同时准备第二年的考试。
/受访者提供
后期的工作需要等编导和拍摄先完成他们的部分，等把工作交到手上时，通常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再加班到凌晨一两点乃是常态。
日程的紧促让山语忙得打转，父母的“远程监控”更是压得她透不过气，每次打电话来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今天学习了吗？”
疫情之后，公司有一个月没发出来工资，家里就催得更紧了，“看吧，公务员才是正经工作，到什么时候都有保障。”
对此，山语的心里很反感，“一是觉得他们不信任我，二是我已经答应他们去考了，还总把这件事挂在嘴边。”
当问到“上岸”后会不会果断辞职时，山语显得很冷静，“现在就是给自己留一个选择吧，如果这边的工作有发展就会留下，不然就回去做公务员吧。”
@老裴
年龄：26岁
职业：辅警
地点：莲湖区龙首南路
考公次数：3次
念书时，老裴想过和朋友合伙开店，也想过陪女友一起去外地发展，可毕业后四散的朋友和女友家让买婚房的要求，将老裴一把拽入现实。
老裴的家庭并不富裕，他第一份工作的工资也只有1千多块，虽然老家县城的房子首付只要10万，但老裴还是负担不起。
工作与情感的不顺让老裴备受打击，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去当兵磨练自己，得到的退伍费也可以用来交首付。
部队的生活的确让老裴心智成长了不少，也越来越明白“集体利益”的重要性。
“有次一个士兵顶撞了值班员，就罚我们全体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水泥地上做俯卧撑，手冻得跟猪肉一样又紫又硬，回到室内就起泡了。”
虽然首付钱有了着落，但将来工作还是不稳定的事实，让双方家长依旧焦灼，父亲出主意让他考个公务员。
为了家庭集体的利益，老裴同意了。
因为与同部队的人相比学历较高，老裴被分配去做了文书工作。值班时，他就把考公的题库打印出来混杂在材料里，边执勤边做题。
复员之后，老裴如愿拿到一笔“首付基金”，但陆续进行的两次公务员考试却没能成功。
现在的老裴暂且做了辅警，再准备继续考公。因为要负责维护政府秩序，节假日也必须随叫随到，不敢远走。
在朋友的印象中，以前的老裴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常有人对他说，“现在的你不是你的人设”，老裴回答道，“但这是我的人生”。
- 02 -
培训费贵，理想更贵
一万基础班、两万精讲班、三万钻石班，也许是看中了家长和考生们必胜的决心，公务员考试辅导班的价格实在不菲。
但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种愿望比能明码标出的价格更贵。
对于本身想做公务员的考生来说，那些不情不愿被强迫来考试、最后却占用他们名额的人，是“可恨”的对手。
@Cindy
年龄：24岁
职业：研究生
地点：碑林区金花南路
考公次数：0次
（考研次数：2次）
在“升级打怪”的路上，Cindy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先考研、再考公。
对人生有着清晰规划的Cindy，从大学起就明确自己要成为一名公务员，为了能考入重点部门岗位，便决定先考研提升学历。
没想到第一次考试就经历了挫折。
为了能成功“上岸”，Cindy花3万元在北京报了一家考研辅导班，白天在郊区的一所大专里上课，晚上就住在集体宿舍。
闷热、压抑，是Cindy对那里最深刻的印象。
在考研班里，多数人已经失去了对周末的概念，每天像苦行僧一样没有放松的时间，只顾抵着黑暗向前冲。
Cindy铆足了劲冲过笔试，本以为能顺利过关，却不曾想在面试中遇到了几道超纲的问题，最终败下阵来。
“苦吗？当然，但更多的是不服气。”
没有过挣扎或纠结，Cindy又报了个一万元的辅导班，并换了种心态，每逢周末都会出去玩一圈。
代课的学长对Cindy很不满意，“大家都学，为什么就你不学？”
但Cindy认为，即使压力很大，日子还是得开心地过下去，如果把自己弄得神经紧绷，最后反倒容易发挥不好。
这一次，她终于顺利“上岸”，成为西安理工大学的研究生，但清闲的日子依然遥远，她距离目标刚走过一半。
面对同龄人已经在职场上小有成绩，而自己却刚刚起步，Cindy尽量用乐观化解焦虑，“既然都下定了决心，那不管未来会怎么样，都得去面对呀。”
@毛毛
年龄：24岁
职业：信息审核
地点：雁塔区长安南路
考公次数：2次
（考研次数：2次）
毛毛是所有人中信念最坚定的一个，她给自己设定的考公年限是：直到考试的规定年龄，35岁之前。
因此在找工作时，毛毛唯一的要求就是“空闲时间足够多”。
新闻传播学毕业的毛毛，应聘了一份与专业无关的审核员工作，白班、夜班交替，上二休二。
刚刚入职后，毛毛就开始准备起国考的资料，第一次“上岸”失败了，又马不停蹄地备战第二年的省考。
好在考公这条漫漫长路上，毛毛并不孤单，男友也在与她共同奋战。
“他本来也只是普通工作，因为我们打算结婚了，为了以后家庭的稳定保障，他就和我一起考了。”
并肩作战的日子里，毛毛过得充实又有希望，但由于不能把心思全部扑在工作上，他们必然比同龄人多了一分焦虑和拮据。
“今年九月我们搬了一次家，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顶楼。为了学习，我和男朋友在网上买了一张桌子，两个人扛着爬上六楼，累得满身是汗。”
说起坚持下去的动力，毛毛沉着且从容，“每年公务员的题型都是有套路的，我相信自己总会有攻克的一天。”
- 03 -
体制的围墙内外
公务员、体制内、编制岗，都像是一道萦绕着迷雾的围墙。
围墙外的人羡慕他们的稳定、体面、福利好，挤破脑袋也想进去。
而对于部分围墙内的人来说，他们出于种种原因来到这里，却在路途中丢失了热爱与自由，也不一定快乐。
@程甜甜
年龄：27岁
职业：公务员
地点：高陵区鹿苑街道
考公次数：1次
（考研次数：1次）
大学毕业那年，仅以几分之差考研失败的程甜甜像多数同龄人一样，正在纠结是继续考研，还是直接参加工作。
可外婆突如其来的癌症，让她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单亲的程甜甜家中只有母亲一个收入来源，因为没钱请护工，母亲只能辞职在家照顾外婆。为了补贴家用，她便报名了入职最快的政府见习岗（应届毕业生可在政府低薪见习）。
“我高中得过抑郁症，大学和室友相处的也不好，当初考研就是为了逃避工作中的人情世故，没想到去了人际更复杂的政府。”
但见习的身份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程甜甜便决定考公务员转正。
她找到了一家售价1万元、不过包退的公务员面试课，想着反正包退不如去试试，可高昂的报名费让她犯了愁。
“我们家里没钱，爸爸和爷爷又觉得我还不起不愿借我，最后还是我用信用卡垫了一半，又跟同学求情借了一半。”
这件事对程甜甜的打击很大，一方面她为母亲和外婆放弃了自己的喜好，另一方面父亲和爷爷又对她冷漠淡薄。
也许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考研没能通过的她，面对难度同样大的公务员考试，却一次就成功“上岸”。
程甜甜被安排到了离家2小时车程的县政府工作，工资也从2千涨到了5千，家人对此万分满意，可她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很多人羡慕我、恭喜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无法选择的人生是多么悲哀。如果可以，我更向往自由。”
家庭情况好转后，程甜甜也想过放弃这份工作去大城市发展，但没有一技之长的她，已经失去了从零开始的勇气。
“这几年的工作单一又形式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长进，我可能连刚毕业的大学生都不如，还怎么辞职呢。”
程甜甜描述自己的生活像被现实圈定了一个范围，她只能在圈内打转，甚至不敢在边缘试探，因为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深渊。
最后，程甜甜说，“可怕的是，我讨厌它，也离不开它。”
@周周
年龄：25岁
职业：体制内职员
地点：未央区龙首北路
考公次数：0次
（考研次数：1次）
从小生活在严厉管教下的周周，一直比其他孩子更向往自由，自大学起，她的目标就是先考研提升学历、再去北京传媒圈发展。
虽然从大三起就开始备考，不论寒冬酷暑都起早贪黑地学习，但最后还是被不争气的英语成绩拖了后腿。
考研失败后的周周好像被家里抓到把柄一样，父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按你的想法果然不行，还是得听我们的乖乖进体制。”
紧接着，父母又发动了姑姑、舅舅、小姨等齐上阵，全家一起做周周的思想工作，用她的话说就是“被押着进了体制内。”
进单位工作了两年后，周周越发感叹，“比起这里的难挨，考研的辛苦真不算什么。”
一开始，周周做的还是专业对口的宣传工作，繁忙的时候比在私企工作的同学加班还多，根本不是家长口中的轻松。
辛苦工作一年后，周周原本得到了一次上调的机会，却被关系户在中途“截胡”，她表现出了对此的不满后，又被领导处处刁难。
今年四月，周周因心肌梗塞进了医院，领导打电话告知周周母亲时的第一句话是，“她能力不行才总加班熬夜，我们给她安排的工作强度不大。”
出院后，周周决心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便借此机会请了长期病假，在家准备二战考研。
当被问到是否担心请长假会影响晋升时，周周摆了摆手，“我已经对这份工作没想法了，我要变成更好的自己，前路艰险但依然有所期盼。”
公务员，是一部分人稳定的舒适圈，也是另一部分人的画地为牢。
很多时候，找准自己的定位与方向比盲从更重要，正如山语所言，“工作和考公我都试试，最后选择适合自己的就好。”
当然，也祝诚心“上岸”的考生们能早日成功。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