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扬州东门有个小癞子，是扒儿手这门行当中的佼佼者。他的父母亲，也都是骗子。不过小癞子十五六岁时，靠着骗术，家里已经不愁吃喝了。父母不想让儿子走老路，就出钱送他去老师那里读书。但小癞子不爱读书，只想学习骗术。
一天，父亲庆祝六十岁大寿，请了好多客人，大家举杯祝福，小癞子突然跪下，恳求从事父亲的事业。父亲叹了口气说：孩子，这行学起来容易，但要精通却很困难。而且只要做不到，就会遭到辱骂，甚至会捉到官府去，断送你的小命。
小癞子仍然坚持。父亲很犹豫，客人也在旁边极力怂恿，小癞子更不禁自我吹嘘。父亲说：“那我试你一试。”
02
父母亲一起登上厅堂侧边的小楼，让小癞子骗他们下楼。小癞子故意在那里搔头挠耳，显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对众人说：“从上面到下面确实不简单。如果二老走下来，我就是骗他们登上顶峰也易如反掌，更何况是区区的一层楼呢？”
父亲听了以后，就走了下来说：“这不是一样不容易吗？又怎么骗我们上楼呢？”
小癞子再拜说：“已经骗下楼了。”
父母和众人哈哈大笑，称赞小癞子的手法灵妙。反复试了多次，小癞子都有奇巧应付的办法。于是父亲就任由他去，每日收获很多。
03
当时有个盐商江某，年老好色，尤其喜欢大脚女人。
一天，江某坐在小店门口，眺望街上来往的行人。小癞子在店前玩，看见江某，跪倒在地请安。江某笑骂道：“你这秃贼两只眼睛像尖椒一样，是不是在打我手上东西的主意？”小癞子笑着说不敢，可也不走开。
正好店里伙计在清点元宝，江某就一边笑，一边举起一锭元宝对小癞子说：“知道你神通广大。现在我把元宝放在桌上，我呢，亲自在这里看守，大家的眼睛也都看着，如果你能在一顿饭的时间内拿走元宝，我们都不知道，那就把元宝赏给你。否则，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敲断你的狗腿。”
小癞子笑称不敢。江某又重说一遍。突然，小癞子抬起头说：“您说的是真的吗？”江某说：“我说话算数。”小癞子说：“那谢谢先了”然后就走得无影无踪。
较量开始了。
04
江某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元宝。忽然来了一个大脚姑娘，十六七岁，里面穿着绮罗，外头罩着素色布衣，头上插满了花朵，头发乌黑如云，挽着只柳条篮筐，里面盛着一斗左右的面粉，从东边走了过来。
女郎来到店门口，看见了江某，笑着说：“我先休息一会。”不久，又有几个女人从店门口走过，对女郎说：“你竟然亲自来。”女郎嗔怨说：“没办法呀。主人突然想吃汤饼，我踏破了大街也要找到。”
江某看到女郎的容貌，已经迷得神魂颠倒，又听到她娇声柔语，更加心动，于是就问：“姑娘，你的主人是谁啊？”
女郎说：“兜兜巷东首罗大官。”
江某说：“哎呀，那是我的至亲，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女郎笑着说：“我可是记得您的面容，只是不知道姓名。您是贵人，怎么会把眼睛朝下看我呢？”
江某谦逊一番，慢慢就放肆起来，和女郎开始调情。女郎也不生气，边笑边应酬。
江某看女郎越看越美，就让她辞掉罗家，到自己这儿来干活，女郎好像同意了。
之后女郎问：“我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您为什么要打开门在桌上放个大元宝，是想炫耀吗？”江某说：“不是。”就跟她说了打赌的事。女郎嗤的一声笑出来：“您逗我玩吗？这一定是假元宝吧。”
江某为了证明这是真元宝，就拿元宝给女郎鉴定。女郎拿起元宝仔细地看。江某继续夸耀：“这东西我家里面有很多，如果你愿意来，几十个总有的。”
结果女郎不小心把元宝误落在柳筐面粉中。她大惊：“糟了！”赶紧从面粉中拿出元宝，用罗帕擦干净，放在江某面前说：“幸好没有损坏，把我吓死了。”江某笑着安慰：“你这个傻丫头，什么时候看见元宝会损坏？”女郎说：“光顾着在这看元宝了，恐怕主人要着急了，我先走了。”说完就走了。
江某还沉浸在大脚女郎的美好回忆之中，小癞子忽然来了，跪在江某面前叩谢厚赠。
江某莫名其妙：“我的元宝还在呢。”小癞子说：“这个元宝现在已变成铅的了。”江某仔细看，桌上的元宝竟然是铅铸的。
小癞子微微一笑：“刚才来的大脚女郎，其实是小人的妻子，她从面粉中把真元宝调换去了。”
江某恍然大悟，只得尴尬地笑“便宜你了！”
咸丰四年，太平天国军攻占了扬州，小癞子的父母已经去世，妻子和妹妹都送到乡下去了。小癞子经常孤身潜入城里探听虚实，还想趁机刺杀杨秀清，但没有实现。多亏小癞子设奇计，许多富贵之家的眷属也逃出扬州了。后来他带家眷去了很远的地方，一代神偷不知所踪。
05
这则故事取材自《夜雨秋灯录》。在中国的传统里，一直对偷窃这种事不齿，认为是下三滥。但对于神偷，尤其是劫富的神偷，又有点暗搓搓的崇拜情节。
从妙手空空到鼓上蚤时迁，特别是古龙笔下的盗帅楚留香，更是把偷变成了一门艺术，令人向往。
小癞子盗亦有道，大节不失，也算是一代神偷。
对于这类神偷，你有什么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