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往上落·福建福州
2004年8月28日,我背着一个鼓鼓的背囊,拖着一口黑色的皮箱,抹着眼泪告别班长,踏上去往军校的路。
时隔13年,我读完军校,当上干部,熬过近10年的机关生活,经历从华北到东北再到东南的斗转星移,又奇迹般地回到老连队,当兵蹲连。
13年前的种种,像在眼前,恍如昨天。
我记得那时候,连队抓训练,我一天两趟五公里,下午回来跑障碍,晚上还要“小练兵”,但没有感觉累。
我记得那时候,连队搞建设,我铆着一口气卸完一车沙,端着脸盆捡石头,修出一条路,但没有感觉苦。
我记得那时候,连队清垃圾,我跳进垃圾坑,用锄头往外勾,用盆子往外端,臭气熏得眼睛疼,累了就在草坪睡,但没有感觉脏。
我记得那时候,连队出板报,我两天两夜没合眼,连长不满意,从头再来过,反复好几遍,但没有感觉烦。
我记得那时候,连队挑骨干,让我这个新兵当“班副”,我不敢伸手接,怕人家不服气,但没有感觉亏。
我记得那时候,连队叫公差,班里个别同志装病号,结果全排新兵“练蹲姿”,我蹲得起不来,但没有感觉屈。
我记得那时候,一心想要考军校、当干部、脱“农皮”,早上四点起来背理论,晚上熄灯还在做习题,岗哨催了好几遍,但没有感觉困。
我还记得那时候,班长对我说,不要小看自己是个兵,把兵当好了也能成“王”;排长对我说,不要成天“文绉绉”,书读进去再读出来,那才是真本事;连长对我说,有了目标就要朝着目标干,你第一年当上了“优秀士兵”,第二年就是要努力考军校;指导员对我说,只要你始终不泄气、不放弃,今年考不上,连队留你转士官,明年再去考一次。
13年了,这些记忆依旧清晰。然而,走得快了灵魂容易落在后面,走得远了容易忘记为什么出发。
当上干部后的10年,正是我从基层到机关、从小机关到大机关一连“四级跳”的10年。这10年里,自己动笔多了、动手少了,官味多了、兵味少了,世故多了、棱角少了,空调吹得多了、太阳晒得少了,个人想法多了、奉献精神少了,俯视基层多了、仰视官兵少了,常常感到不像“兵之初”那么心里踏实,不像那时候那么吃得香、睡得甜。
这次当兵蹲连,回到老连队,我是带着13年前的记忆在寻找旧的迹象,也是带着近几年的思考在探寻新的方向。
来到连队洗漱间,我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战士在刷厕所,我问他是农村兵还是城市兵?他说城市兵。我问他嫌不嫌脏?他说没什么,这周他们班刷,下周别的班刷,都是一样的。
来到营部炊事班,我看到一个二期士官在烧火,我问他你是士官了为什么还干这个活?他说老兵马上退伍了,连队新兵不够用,士官也可以烧火。
来到营区大门岗,我看到一个即将退伍的老兵,晚上站哨在那儿练俯卧撑,我问他马上就要退伍了,还练体能干什么?他说他的班长讲,体能是为自己练的,不是为别人练的。
来到连队整整一周,我看到我的同年兵还在当连长,出操、训练、开会、干活、点名样样都坚持着,说话还是像刀子,走路依然一阵风,我问他今年调副营有没有指望,都三十五六了怎么还干得这么有劲?他说调不调都得干,这个连队是个好连队,不能在自己手里带瞎了。
离开连队前,我又来到荣誉室,看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先烈、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前辈,突然觉得连队就像一棵大树,年年岁岁抖风尘、岁岁年年换新颜,走进来又走出去战士们,都是树上的一片片叶子、一根根枝条,吸食着来之土壤的营养,生长着顶风沐雨的骨骼,映衬着华光万丈的太阳。
军队又何尝不是一颗大树?千千万万的叶子和枝条,怎么离得开深扎在土里的根脉?循着根的方向追溯过去,那就是革命军人永远不变的初心。
【作者简介】落,本名贺强,四川绵阳人,“80后”,行伍近二十载,现为新时代“打铁人”,暂居福建福州。嗜好文字,材料为伴,常年“爬格子”写公文,偶将生活杂感倾注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