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老师,当然是绝顶灵光之人。自1990年靠“一车茅台”打通京城门路,在春晚出演《相亲》一炮而红,他持续大火20年了。有人说,《刘老根》片头歌词,“老鹰剩下一口气,它也要钻它一把天”,说的就是赵本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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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出身辽宁开原石嘴沟的最底层人、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农村孤儿,用了人生近20年时光,终于成功抵达人生巅峰,逆袭为“亿万富翁”、“东方笑神”、“中国卓别林”、“现代东北王”,影响力如风掠黑土地,近乎缔造当代奇迹。小崔在吉大演讲,就公开称他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赵本山老家.网友瀋霖\摄

在最鼎盛之日,赵老师甚至在中国211重点大学的辽宁大学,拥有着以他名字命名的“本山艺术学院”,门下磕过头的徒弟们则“多到连名字都叫不全”,风光无两。人说,“过了山海关,就找赵本山”,“赵老师去东北哪家饭店吃饭,不是店老板请客,就是其他客人给结账”,这江湖地位几人可及?当年《艺术人生》访谈,赵老师说“男人就应该霸气”,他确实够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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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捧他说,“赵本山使中华民族迎来了一个大规模的笑的时代”,这高度已经不输给孔子杜甫王羲之了。

赵老师绝不只是铁齿铜牙,能说会道,长袖善舞。连手,他似乎都利其巧任,不过业余揄衣扬袖练练毛笔字,也没多少年,就后来居上。

赵老师当然不至于傻到自称“书法家”,但他的确俨然“著名书法家”,也最乐于以此高雅形象示人。早在2010年,赵老师挥毫写下的《水调歌头》,就有人100多万元买下;到了2014年,其作品《心经》更是攀升到一副200万的天价,堂堂中书协主席孙晓云女士,四尺润金才不过2万,比照之下不免可怜兮兮。

书家孙晓云.传为下届书协总舵

有评论家说,赵老师的书法,好到都自成一“家”了,是所谓“本山体”。更有不少媒体出面盖章,称赵老师是“中国娱乐圈4大书法家”之一。按这势头,歌颂他是“铁岭赵孟頫”,怕都是指日可待的。这位形象“蔫哏”的“农村黑土大叔”,真正名利双丰收,文体两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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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章子怡化身拍卖师,赵本山书法拍出92万

对于他这等位阶的人来说,“赵老师”还是“赵老汉”,一字之差,境遇可以是云泥之别。也因此,近10年来,“演员赵本山”,可说正煞费苦心向“文化人赵本山”突进,而“农民”\土豪的包袱是他最想脱去的。他一边代表着农民,另一边暴发户嘴脸;一边喜作文化人状,另一边又时刻懂得伏低做小,都是这种矛盾的表达。

近年来,他最耿耿于怀的,始终都不是钱的事,而是教授\群众批他“没文化”、“土老冒”。尽管作为喜剧演员,他已经牛到每年除夕几亿观众,都等着他的春晚小品下酒,也改变不了这种偏见。那年,当网友纷纷推他作“三俗”靶子时,电视采访中的他,委屈到一副欲哭无泪之状,可能回应的也就是这么一句:“怎么这网上乱炒呢?”

2008年《火炬手》表演结束后,赵本山在后台痛哭

要改变形象,“书法”显然是最具性价比的道具。所以,他在意、他苦练,甚至自称“通宵练”,“一写就写到天亮”,“连春晚彩排得空就躲在小屋练字”,一个功成名遂的亿万富翁,下苦功至此,就差悬梁刺股了,已经是一种反常。这里面,所隐藏的心事,绝不完全是附庸风雅,或者是有益锻炼那么简单。

毕竟,赵老师何等人物,他那么极端务实,是连虱子都能看出公母的那种人精。

其实,小学都没毕业的赵老师,中年以后突然那么钟情“书法”,这里面的心思,说穿了也好理解。

各种艺术都拿手

一者,自2000年前后,清华教授肖鹰公开“炮轰”以来,赵本山及其小品始终被视为“低俗代表”,抵制三俗的文化政策与舆论导向,差点让他事业彻底扑街——2013年其小品《中奖了》因再次“遭毙”与央视决裂就是个信号,他必须甩掉这个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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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葛淑珍

二来,赵老师悟性多高,他苦练书法,既是一种自卑的变相补偿,内心怕也早意识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的道理。当年在东北,“农村小伙”赵老师能火起来,靠的是一个“算命瞎子”的角色,但若真的在现实中当文盲“睁眼瞎”,显然让他局促不安,自卑心也会出来作祟——他穿衣打扮越老越潮,“不买好的只买贵的”,绝非只是喜欢吧!前两年,那个被爆花650万美元就为买个斯坦福大学入学资格的土豪,不亦同此心理?

与张柏芝在自家飞机上

2009年,他肯斥资2亿买私人飞机,后来也坦诚是出于自尊,过去“连坐拖拉机都费劲”的农民摇身一变“弄飞机呢”,他有莫大满足感。小沈阳们爆红后,他一再告诫,“文化水平有限的人”,“在一个熟悉的范围内他能演好,可要跳出这个框,他可能理解剧本都很费劲,绝难进步”云云。必须充电,他很早就有这种危机意识。

而且,过去的民间艺人,要跃升到“大师”之位,从来也需文化加持,这一点他不会不清楚。他的前辈们,比如已故相声大师侯宝林、马三立诸位,固然也是起自旧社会的街里地摊,但无一例外都曾努力提升自身的文化素养,祛除低级趣味,进而登上大雅之堂的。

新凤霞,从被拐的流浪艺人,成为著名作家兼画家;侯宝林,后来甚至荣膺北大中文系名誉教授名衔,登坛开讲“曲艺概论”课程,“将旧中国街头地摊的噱头找回来”。赵本山要当“中国卓别林”,要推倒“伪流行、伪亲民、伪艺术、伪幽默”的非议,也有他需要迈过的门槛。

出道时分,与潘长江搭戏

从这些方面看,上进、狡猾、不认命、肯吃苦、永远不忘学习,同时自卑感又如影随形,我觉得这些标签才是真正的赵老师本色。他能走出乡村、能成为“小品王”、能成为“著名书法票友”,都有赖这些品质在重点支撑,机遇是水到渠成。而他当年的小伙伴,念书最好、字写得最端正那几位,如今最高光时刻,也就是逢年过节时,给村里乡亲们写写对联,核心也在缺乏这种品质。

这也最令人感慨万端的:想赵老师的一生,活的真犹如过山车呀!如今的风光,当初他在北大荒“2个黑馒头当午饭”时分,敢想么?

尽管如此,赵本山老师的书法,依然值得一说。据知情者言,赵老师勤练书法已有18个年头了,自然不至于一无是处。

赵本山书法

平心而论,和娱乐圈同道比,赵老师的字是绝对是很不错的,不会输给陈道明、赵忠祥、唐国强、蒋大为、姜昆这些同行,大概仅次赵铁林一人而已。和普通业余人士较,他也算难得的票友,一般资质没鼓捣个三年五载,还真写不出这水准。

要我这瓜众评定,他算书法爱好者的中级水准、娱乐圈中的佼佼者。有人动辄拿他“农民”、“文凭”说事,既不厚道,也不客观。所谓英雄莫问出处,高手哪看学历,艺坛一代宗师齐白石,原本也不过一介木匠而已。所以,有好事者评赵老师书作,说基础是王羲之行书,兼有怀素狂草笔意,网民朋友一片嘘声嘲笑,可以我这外行看,未必全然是向壁虚造或吹嘘乱说,至于到不到位得另讲。

赵老师最擅长的书体,当在行书和草书。一些作品,其结构、笔画、用墨、节奏、笔势方面,是有其优秀之处的;起笔收笔的提按,也还算入道,所体现出来的那份自信和潇洒、性情与气魄,尤其难得。看部分落款,用笔、印章等也中规中矩,是勉强可靠近专业的。我自己扪心自问,毛笔字真还没人家的好嘞!

功,他绝对是下过的;帖,他一定也是有过临习的。他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人生阅历与普通人所难有的感悟,这些都适足以增辣添劲。平实而论,他一小学文化程度,能写到这份上,实难能可贵。看他的字,我甚至常想,以赵老师的基础、勤奋与悟性,倘能真沉下来正经研习临帖,手摩心追一番,并请一些名家指点,日后也未必不能真成为一名书法家吧。

赵老师其字,核心毛病则大体与那些“江湖学派”、半路出家者同:论形不太入流,内蕴又恶在佻巧。运笔,貌似纵放实则猥琐;章法,看似酣畅凌厉实际张牙舞爪;论法度,有模有样的架构下面,实是以软以孱去写硬写僵,尚在入门阶段。赵老师的字,究其实质,还是“半江湖体”,是“俗腻字”,是“名人字”。当初,他虎落平阳之际,苏州拍卖上挂出一幅《望庐山瀑布》,据说500元都没人应拍,是能拨开一些烟雾弹的。

清华哲学系教授肖鹰

归结起来,就是功底欠缺、临帖太少、意绪浮躁、其俗在骨;可他确实从没自称“书法家”,虽然张扬了点,可也不算丢份,称得上是“小品界写书法最好的,书法界演小品最好的”,我等瓜众不该盲目瞎捧,也不必过度贬低——更别忘了,他带给我们带来多少欢乐。

在既富且贵之后,变得像一个”文化人“,是赵老师的一大心结,我们应该多点理解。

中国书法,绝非苦练能成,底子是文化。赵老师有他的局限,这是怎么努力、如何通宵,都难以跨过的,尽管可能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我们只晓得,他确实勤奋。年近古稀的人了,世间荣华富贵也都只手在握,依然孜孜不倦,令人动容。据说,直到现在,他仍然还会练书法到废寝忘食。他的一个徒弟,在某次访谈中,曾如此回忆道:“夜里两点了,我们要走了,回头再看他,整个基地里就他这么一个老头儿,这儿瞅瞅、那儿看看的,挨个屋关灯,周边儿一个人也没有。就那背影,看着真是让人心酸.......”。

从这一点看,抛开一些争议不说,我对赵老师其人,实际是充满敬意的。赵老师,很多方面确实值得我们道一声“老师”——至少他一生,都在竭尽全力地求进步,求超越。我等瓜众,三五天都坚持不下来的,在赵老师那,竟是人生常态。若说赵老师是“农民”,这正是中国农民最可贵的地方。

是以,他的书法,可能都是叻色;但这股精神劲头,是俗不伤雅,而偌大中国,怕也难得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