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中医药大学首席教授禤国维(中)坚持每周出六天的门诊。 受访者供图
人 物
禤国维，广东三水人，第二届“国医大师”。1963年毕业于广州中医学院，现为广州中医药大学首席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任中华中医药学会皮肤科分会顾问，广东省中医药学会名誉会长等。曾获得全国中医药杰出贡献奖、南粤楷模、和谐中国十佳健康卫士、全国优秀教师、当代大医精神代表等荣誉。是当代中医皮肤病学大家，被称为“皮肤圣手”。
岭南中医药如何守正创新？南方都市报邀请中医药名家大师阐释他们眼中的中医药“守正创新”之道，以助力新时代广东中医药高质量发展之路，加快实现从中医药大省向中医药强省的跨越。第一期专访了当代中医皮肤病学大家，被称为“皮肤圣手”的国医大师禤国维教授。
当83岁的禤国维步入以他命名的国医大师传承工作室接受南都专访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气质超然。一如老人身后的“一脉传神”四个大字，也如老人擅长治疗脱发时使用的松针。禤老迄今坚持每周出六天的门诊，外地患者来了找他加号，他会尽量满足，“离开了病患，也就离开了中医的根，何来守正，创新也就成了空中楼阁。”
禤老是岭南皮肤病流派的旗帜人物，也是目前全国90位国医大师中唯一的一位皮肤科国医大师。
“守正，我们必须了解中医思维、基础理论和中医经典；创新，中药剂型要改变，要在保证药物有效成分的前提下，让患者能更便捷地获得中医药的治疗效果，要跟上现代快节奏的生活”。行医57年，在禤老心中，看好病才是根本，这是老人眼中的正。
生长于中医街
成新中国成立后首批中医大学生
和很多中医大家父子相承、家学渊源不同，禤国维走上中医发展道路，源自于自幼接受了外部中医氛围的熏陶。
禤老少时居住的广州市荔湾区龙津路，是彼时广州最为著名的中医街，名医汇集。“当时看到很多病患，通过中医传统治疗后好转、康复，我就觉得这个领域很神奇。”再加上许多同学家里就开诊所，玩伴们常常经过的场所就包括了当时“前店后厂”式的医馆、药局，耳濡目染之下，禤老开始对中医，以及中医蕴含的浓厚的中国文化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
禤国维中学入读的广雅中学，是一间对中国传统文化教育传承得很好的百年名校。“在当时的氛围中，我觉得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学生，很有必要去钻研、传承好我们的传统文化。”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国开始恢复中医高等教育，北京、上海、广州、成都等地建起了第一批四所中医学院。1957年高考成绩优异的禤老报考了广州中医药大学，那一年学校仅招收60人，禤老被录取了，成了新中国成立后新中医培训体系下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中医师。
彼时的中医教育是需要6年时间的。接受了6年系统的中医理论和临床实践学习，禤老的第一份工作是被分配到了湖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一干就是13个寒暑。
当时的中医生都会背中医“汤头歌诀”，这些源自古典经方的歌诀，切切实实地为患者解决了许多的问题，解决了不少疑难病症。他还用自己的方法编一些方剂的歌诀，“譬如三仁汤，三仁朴通滑竹来……，当时没有电脑，没有数据库帮忙储存这些经典方，靠的就是大脑去记忆，然后结合临床实践去验证。”
传承中的创新
注重思维体系建设，中医师不用熬资历
医学生的学习曲线长，更看重经验积累和沉淀的中医药领域就更长。禤老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怎么培养一个合格的中医师，怎么让中医成为一个不需要熬资历的领域，同时也是中医药人才培养模式上的创新。“祖国的医学发展，要创世界一流，有几条可以走的路。首先就是传统的、原汁原味的中医要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存；其次就是西学中用，用现代的知识去理解中医，颇有点师夷长技发展中医的意识；最后则要培养中医思维。都做好了，中医是能走在世界前列的。”
禤老表示，要培养中西医两方面都比较熟悉的新时代中医人才，这是关键节点所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医培育体系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中医基础和西医基础都学习，然后是中医临床和西医临床都做，这样一来对中医的理解就会比较好”。在禤老看来，这就是中医药教育领域的守正。“检验是现代科技的成果，我们中医也可以拿过来用；物理学家发明的CT、MR，中医也可以用。这样一来，中医的望、闻、问、切，就能得到充实，就可以更好地为病人服务，让患者受益。”
此外，还是围绕中医学生们的中医思维培养来展开，这其中牵涉到中医的整体思维、辨证思维、平衡思维、共性思维、模式思维。“中医博大精深，既可以同病异治，也讲究异病同治，现在倡导的个性化治疗、精准治疗，中医其实已经用了有几千年的历史了。熟练了中医的思维，就需要认真地钻研中医基础理论，学习中医经典。从《伤寒杂病论》、《千金方》到《唐本草》、《本草纲目》，中医传统的东西里有很多宝藏要挖掘。屠呦呦就是从岭南名医葛洪的《肘后备急方》所记载的青蒿冷渍的用法中得到启示，用现代技术发现了青蒿素而获得诺贝尔奖。”
“这些东西，医学生们认真学的话是可以缩短周期的。现代资讯这么发达，科技这么进步，很多死背硬记的东西，电脑一查就知道了。关键是基础的东西要知道，不盲目自信。比如我看病人，我从来都是尊重之前同行给开具的方剂、药物的，决不会让患者只吃我开的药，尤其是红斑狼疮这样的疾病。”
临床守正创新
以补肾方为基础，延伸出系列验方
在禤老看来，尊古而不拘泥于古，而是用最终的临床实践、疗效来作为检验标准。这也是他在守正中创新，在创新中解决患者实际困厄的心得，创造性地提出一套皮肤科疑难疾病治疗思想。
禤老十分重视肾的阴阳，他认为补肾法是治疗疑难皮肤病的重要方法，许多皮肤病，尤其是一些难治性、顽固性皮肤病与肾的关系更加密切，大多为肾阴虚或肾阳虚，如能恰当运用补肾法，往往可使沉疴得愈。他以六味地黄汤为底组成的系列验方，是其临床应用最多、疗效最好的治法之一。
对于一些结缔组织疾病、免疫性疾病，由于长期应用肾上腺皮质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患者往往会出现免疫功能、代谢功能及植物神经功能的变化和紊乱，从中医辨证分析来看，多属阴阳失调，采用补益脾、肺、肾，调和阴阳的治疗方法可奏效。禤老在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的过程中提出阴虚火旺、虚火上炎是贯穿该疾病全过程的主要病机，根据这一理论，研制了滋阴清热狼疮胶囊（狼疮2号）、清热解毒狼疮胶囊（狼疮1号）、健脾益肾狼疮胶囊（狼疮3号）系列制剂，临床上配合规范的西医治疗方案，疗效确切，总有效率达91.6％。近年来，围绕狼疮2号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的系列研究获得了2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1项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基金、3项省级课题基金的支持。
对 话
“中药达到可控，就是创新”
南都：你觉得在中医这个宏大领域里，什么是“正”，应该怎么去“守”？什么是新，怎样去“创”？
禤国维：守正，我们必须了解中医思维、基础理论、经典；创新，中药剂型要改变，不是光要熬药，过去大家都是用饮片，已经不适应现在的快捷生活，必须要进行中药的改革，做成各种方便服用的现代制剂。但我们要去验证效果，中药原本是煮的，这其中就有药物的物理、化学反应过程。简单化的颗粒剂还有效吗？我们要去验证，验证的过程本身就是创新的过程。对中药材有效部位的提取，会让药物浓度提高，还涉及到安全、有效、可控的问题。现在我们中药可控方面还达不到，如果达到了可控，我们就创新了。
南都：广东省中医药事业要由大变强，在你看来，5-10年后，我们的中医会发展到一个什么阶段？实现这样的蓝图还需要突破哪些瓶颈？
禤国维：这个问题《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意见》已经做出了顶层设计。我认为广东中医要走到全国前列，前景非常光明。我们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有良好的中医药沉淀。只要我们通过努力，加上本有的良好基础，广东完全可以成为中医强省，这绝不是问题。
统筹：尹来 游曼妮 王道斌 马建忠
采写：南都记者 王道斌 通讯员 宋丽萍
摄影：南都记者 张志韬 (除署名外)
视频：南都记者 吴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