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门前西侧，有一排采用木材搭建的屋子，以往住着数十只白羊，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却空荡荡的，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每当我靠近这个屋子时，我总会想起那群可爱的羊儿。记忆中的白羊，曾经是外公孤身出门“漫步”的同伴。
01 外公与羊群结伴的起源
外公家里一直是很清贫的种田农户，他小学没读完就帮家里忙农活了。几十年的光景，他做过的粗活累活不胜枚举。
年轻时，他与外婆跟着生产大队，去开挖一条浩瀚无垠的湖泊。手握铁锹，对准基线，右脚一蹬，低头弯腰，一推一搡，一大块顽固的泥土就被他们连根拔起，安放在指定的区域。汗水浸湿的衣裳，拼命地贴在他们的后背，一动不动。实在忍受不了，他们就会停下来小憩一会儿，抖抖衣角，再喝点水。
就这样，他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干着体力活，每天从清晨开始，忙碌到黄昏，才拖着劳累沉重的身子回家。
后来的几年，机械设备解放了人工劳动，浩瀚的工程总算完成。没有这样的工作机会，微薄的收入就与外公外婆无缘了。
也许是因为他人的一句话，外公突然在脑海中萌生一个念头：放羊吧。可以把家里屯放的稻谷，拿出一部分去卖，再买回几只小羊羔来放养。等到白羊长大了，卖些好价钱，补贴家用，余下的再买些回来，如此循环。
就这样，外公的想法还真变成了现实。经人介绍，他买到了几只小白羊。从最初的泡奶粉喂养小羊羔开始，辅助以青草、稻谷、玉米等等，他终于摸索出了自己养羊的方法。
几只羊儿逐渐长大，到了可以奔跑的时候，外公就领着它们去山坡上、田野间觅食。层层的青草，散落的野果，都是白羊丰盛的美餐。有几只母羊怀孕生出崽崽后，外公就把小家伙们逐个捧在怀里，握着温热的奶瓶给它们喂食奶水，增加额外的营养。小羊羔从跪着挪动身子，到有足够的体力站起来行走奔跑，都离不开外公的悉心抚养。
经年累月，白羊队伍不断壮大。每次出行时，外公就像是一位老师，带着班里的“学生”去郊游。偶尔有几只贪吃的小羊，趁着外公不注意，跑到远处的田地里偷吃油菜，因脱离了大部队而又惊慌地叫出声来。外公闻声赶到，才将走散的羊儿“收编归队”。
02 白羊的告别
在我读高中时期，外公已经越过古稀之年，年迈的身子，再也赶不上奔跑的白羊。他无法挥动竹鞭，指引羊群外出搜索食物了。
终有一天，羊贩子来到外公家，将这批羊群全部带走。一只只羊儿从圈子里被拖拽着拉上车，它们“咩咩咩”地叫着，似乎在与外公诉说不舍的告白。
车子开走了。看着渐行渐远的羊儿，外公默默地站在路口，低下头，叹了一声，眼角噙着丝丝泪花。回到那个木制小屋，他将这里打扫收拾干净，随后把门拴好。
几十年的放羊生活，终于告一段落，外公不再经受风吹雨打。可是无数个风雨之季，无情地摧残着他的膝盖，让他灵活的双腿成了“老寒腿”，步伐因此不再那般轻盈矫捷。
卖羊换来的收入只能维持家用，日子依然艰苦，他只能依赖药物来缓解双腿的阵阵疼痛。他并非不想彻底治好腿疼的毛病，而是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为了不给孩子增加负担，自己不舍得再耗费了。
03 外婆离开的那几天
在我大学开学前，外婆终因衰老生病而永久地离开了我们。我还记得送别外婆那天，外公在房间里失声痛哭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伤心哭泣。
他当时诉说心里的话，深深地触动着我。外婆的离去，这就意味着他要与孤独为伴，在每年的许多日子，他都要一个人面对了。我无法阻止他难过的心情，也无法抚平她的哀伤，只是流着泪，拍着他的肩膀。
孩子们去城里工作生活，只留下外公一人守护农村的空巢。或许，这是千千万万家庭的无奈，无法改变残酷的事实，只能坦然接受。
“一蓑烟雨任平生”，外公从来都不舍得给自己买新衣服穿，他省下的钱，大部分留给孩子，其余的放在外婆那里，用于平时的生活开销。
每每小学初中的暑假，我和姐姐来这里待上半个月。外公都会拿着足够的费用，清晨5点多就跑到几里路之外的集市上，买些新鲜的排骨回来备用着。中午，外婆就在厨房准备午饭，而外公就打下手，负责烧柴火。开饭时刻，一个个盘子摆满了桌面，散发着迷人的芳香，冒着腾腾的热气，足以让我们尽情地享用佳肴。
而平常呢？外公外婆在家只是吃着园子里的蔬菜，从不考虑为自己买点肉来补补身子。如果实在忍受不住，就挑点猪油拌着米饭就吃起来了。
到了春节假期，每年的正月初二，我们都会去外公家里拜年。而他总会私下里示意我到他的房间，从中山大衣的上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爷爷硬生生地塞给我，细声对我说：
“我老了，儿女们给我的钱，现在我也用不到那么多，小冰啊，这些钱你拿着，买点吃的补充营养。”
04 放羊的外公
每当想起外公沉痛的样子，我的心里就会有点苦涩。勤俭持家的外公，一生都过着贫穷的日子。不是习惯这样的生活，而是甘愿为孩子着想，顾不上自己所求。
也许他并无奢求，只是希望把他自己拥有的都留给孩子，这是最纯朴最真挚的亲情。
八十大寿那天，外公并没有要求大设宴席，来庆生的都是家里的至亲，准备的也只是家常菜。不过，看着一大家子前来祈福祝寿热热闹闹的场景，外公的脸庞洋溢着甜甜的笑意。
如今的外公，年近八十五岁，身子没有了往日那般硬朗，不过精神还算挺好。在扫完院子倒垃圾回来路过羊圈时，他还会驻足停留片刻，看一看老木屋，想一想旧时光，回忆着放羊的日子。
放羊的外公，我不知道你经历过多少磨难，只看到岁月在你瘦削的额头脸颊刻下了粗糙的纹络。你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努力改善家庭生活的念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还会选择这样吗？
-End-
图/部分网络（侵删）
文/冰川林青——2020.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