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南方文学盛典颁奖礼2020年9月19日下午在顺德北滘文化中心音乐厅隆重举行,现场揭晓了“年度杰出作家”“年度小说家”“年度诗人”“年度散文家”“年度文学评论家”“年度最具潜力新人”六大奖项。藏族作家、电影人万玛才旦凭借2019年出版的小说集《乌金的牙齿》荣获“年度小说家”奖。

[ 授奖词 ]

万玛才旦的写作,植根于藏地的风土与传统。独特的生命体验和人类情感,被万玛才旦细心捕捉、悉心刻画,在貌似简淡无华的文笔中,种种微妙的情绪、宽和的心境、明澈的智慧均得以传达。在二〇一九年出版的短篇集《乌金的牙齿》中,万玛才旦写出了藏地人们真实的生活状态和心灵状态,其中既有世俗生存的肌理,又有灵性信仰的气韵。在电影与小说间自如切换的他,成功地为摆荡在传统与现代间的人心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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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玛才旦,电影导演,编剧,作家,文学翻译者。1991年开始发表小说,已出版《诱惑》《城市生活》《嘛呢石,静静地敲》《乌金的牙齿》等多部藏、汉文小说集,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海外出版,曾获“林斤澜短篇小说奖”“青海文学奖”“花城文学奖”等。2002年开始电影编导工作,主要电影作品有《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气球》等,获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剧本奖、金鸡奖最佳影片奖、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导演奖等数十项国内外电影大奖

【万玛才旦获奖感言】

获得2020南方文学盛典“年度小说家”的殊荣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让我非常开心。这几年我可能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放在了电影创作上,电影有时候会让你感到筋疲力尽,有时候甚至会成为你的一个负担。但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停止自己的小说创作。小说创作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就像每天吃饭睡觉一样。

我是1991年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小说的题目叫《人与狗》,发表在《西藏文学》上。当时我正在读大学一年级,给我继续写作带来了很大的动力。这篇处女作一开始其实也不是奔着发表的目的去写的,其实也是一种自然的表达的冲动促使的产物。上大学之前,我在我们家乡当了四年的小学老师,学校里老师和学生都很少,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对象,常常会觉得很孤独,所以在阅读很多文学作品的同时,就自然地有了一种写作或表达的冲动。那篇几年后发表的处女作《人与狗》也是在那样的状态之下写出来的。后来,上了大学,上写作课拿给老师看,老师才说你可以投给文学杂志试一试,才试着投给了《西藏文学》,几个月之后就收到了两本样刊和十几块稿费。当时,还在系里、在同学中间引起了一些轰动。现在回头想想,回头再看看那篇处女作,虽然稍显稚嫩,但很多东西,包括你写作的气质,其实很早就呈现在你的处女作里面了,只要你的这篇处女作是发自内心的创作。在电影创作的领域,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但是纯粹从完成的角度讲,一部电影的前前后后,会让你有很多的焦虑,会一直提心吊胆,寝食不安。一个新导演完成他的处女作的过程更是这样。我在创作自己的处女作电影《静静的嘛呢石》的时候也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和折磨,但是我在创作小说处女作《人与狗》的时候就完全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只是很自然地、不知不觉地就把它写下来了,我只是很自然地把当时自己的处境、自己内心的孤独、自己对外部世界的体验落实到了文字上。后来的小说写作,随着年龄的增长,几乎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尤其做了电影之后,就更自然了。写出来了,它可以拿去发表,也可以不发表,放在抽屉里,等在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小说的创作,对我来说,写出来了就等于完成了自己的一个表达,就像完成了一个使命,会带给你轻松和愉悦。我想这也是我一直坚持小说写作的原因。

感谢评委们把这么一个重要的奖项颁给了我;感谢这样一个纯粹的文学奖项,让很多一直遵从自己内心写作的人,有了一个可以期待的高地;也感谢中信·大方出版了我的小说集《乌金的牙齿》,让更多的人有机会看到我写作的样貌。我想我以后也不会中断自己的小说创作,因为它带给了我很多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奇妙感受和体验!

《乌金的牙齿》,万玛才旦著

【万玛才旦专访】

我想更加纯粹地写作

南都:你既是小说家,又是导演,也获得过许多奖项的褒奖了,你觉得,得到文学界的认可,跟得到电影界的认可,感受有什么不同吗?

万玛才旦:这几年得到的电影方面的肯定比较多,但对于我来说,因为一开始是文学出身,所以这次获得南方文学盛典“年度小说家”的殊荣,意义非常不一样,心里非常高兴!

南都:你的小说作品经常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精神信仰之间微妙的关系,在你看来,西藏的自然环境和信仰传统与你的创作有怎样的关系?

万玛才旦:无论是藏地的自然环境,还是宗教文化传统,都是我创作的源头所在,是我创作的根基。

南都:你的小说中有时会有一抹超现实的色彩,像《嘛呢石,静静地敲》等作品表现的那样,你怎样看待这种色彩呢?在艺术处理上,是否借鉴过比如拉美小说家的作品呢?

万玛才旦:本身藏文化中就有那样的东西,它在我的作品里只是一种很自然的呈现。写作的过程中我也会阅读一些拉美小说家的作品,但这种艺术处理方法其实在藏族民间文学以及藏族古典文学作品中就大量存在。所以,这样一些色彩出现在当代一些用藏语写作或用汉语或其他语言写作的藏族作家的作品中是很自然的事。

南都:你刚才提到,超现实的处理手法实际上在藏族民间文学及藏族古典文学就大量存在。你能列举几部相关的作品吗?我想很多读者也会有兴趣。你受这些作品的滋养的情形是怎样的?

万玛才旦:有点多。甚至藏族的很多史学著作,里面也包含很多超现实的东西。学习藏族历史,读一些经典的史学著作,里面对一些事件、人物的描写方法给了我很多的启发。民间的文学作品里面就更多了,比如我自己翻译的《西藏:说不完的故事》更是这方面的经典,有点像卡尔维诺整理的《意大利童话》,包含了很多的故事类型,也包含了很多的叙事的方法,包括它的语言,很接近小说的那种叙事语言,我觉得是一个宝藏。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民间文学作品,像世界上最长的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里面的想象力和叙事方法是很奇特的。而且你能感受到这些作品是真正的语言的艺术,你只有从原著文字里面才能体会到藏语的那种独特的魅力,那种体现在叙事及表达上的很微妙的东西,通过翻译很难体现出来,通过翻译文本也很难感受得到。

南都:你作品中的汉语简洁含蓄,又留有余味。你在汉语写作方面,有没有追摹过前辈作家?你对同时代汉族小说家的语言风格有什么看法?

万玛才旦:写作至今,肯定是追慕过很多的前辈作家,这样一种语言风格肯定也是逐渐形成的,我觉得这是一个综合影响的结果。当然跟你的秉性或表达方式也有关系。至于对同时代的汉族小说家的语言风格的看法,我觉得有些小说家他们有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你不看作者的名字都能知道是谁的作品,有些则不明显或没有。

南都:你的短篇小说《八只羊》里描写了讲英语的美国人与只会讲藏语的小男孩之间尝试沟通、理解的情景,小说《赤脚医生》里也涉及了对“赤脚医生”这一词汇的理解之难。那么,你对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们对语言的不同感受有何看法?你自己遇到过语言沟通方面的困难吗?

万玛才旦:一方面就是语言本身所带来的沟通问题,比如你不了解藏语或者不懂藏语,那么你跟一个除了藏语之外不懂其他语言的人沟通就很难,但通过肢体等很多辅助的手段也能做一点基本的交流,但是很难达到深层的、精神层面的交流,就像《八只羊》里面写到的那样,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会经常遇到这样的问题;那另一方面就是虽然你表面上掌握了某一种语言,但是因为某个民族或某个区域,或者某个国家因为文化特征的不同,所造成的交流的实际的困难。我们在翻译的过程中老是遇到这样的问题,无论是口头翻译还是文字翻译,比如说因意象的不同所带来的理解的不同,比如红红的太阳,在汉语里面它是一个很好的意象,但在藏语里面它又是不太好的意象,所以翻译的时候就要根据意象的不同做不同的词汇或者意象的选择。也比如“赤脚医生”这个词组,在汉语里面它因为普及得比较广泛,大家容易理解它字面和背后的意思,但是在藏文里面,因为它是直译过来的,所以很多人不理解它后面的真正的意思,就把它的意思理解为是光着脚、不穿鞋子的医生,会因此闹出一些笑话,这样的笑话很多。我自己也会在用自己的母语之外的语言表达或写作时,经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那解决的办法就是要尽可能深入地了解你将使用的那个语言,以及这个语言背后的文化的东西。如果你对两种语言及语言背后的文化熟悉了或精通了,你就自然地成了一个很好的翻译家,而不是那种需要靠字典去翻译的翻译家。

南都:《乌金的牙齿》一书中有些作品写于多年前。总体来看,你的小说创作量似乎不算大。本次南方文学盛典终审会上,也有评委提出,担心你今后的电影创作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小说写作。不知道你对未来的小说创作有没有什么计划或设想?

万玛才旦:这方面我自己也有担心,很多时候有了很好的小说灵感,但因为时间精力等很多因素,很难落实下来,想想是很遗憾的事情,也是很大的损失。未来我有很多的写作计划,短篇为主,也有长篇的计划,但愿都能落实。为此,我会调整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我希望将来能够更加纯粹地写作。语言上也不一定是汉语,我也希望像以前一样写出一些有意义的母语的小说。

年度小说家

万玛才旦

作品《乌金的牙齿》

万玛才旦,电影导演,编剧,作家,文学翻译者。1991年开始发表小说,已出版《诱惑》《城市生活》《嘛呢石,静静地敲》《乌金的牙齿》等多部藏、汉文小说集,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海外出版,曾获“林斤澜短篇小说奖”“青海文学奖”“花城文学奖”等。2002年开始电影编导工作,主要电影作品有《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气球》等,获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剧本奖、金鸡奖最佳影片奖、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导演奖等数十项国内外电影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