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婺剧《姐妹易嫁》中最经典的一段唱词，被保留在改编后的歌曲《姐妹易嫁 身心两安》的副歌部分。这首歌，是【后声，非遗小剧种传承创新传承计划】的第一首歌，8月22号，在磐安氧气山水音乐节上完成了首演。
彼时，场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观众纷纷举起手机录像拍照。那天，一同演出的还有痛仰乐队（场场音乐节几乎都是压轴级别），但能够勾起在场观众心底久远回忆的，只有这个十岁小姑娘唱出来的乡音。
今年《乐队的夏天》，当野孩子唱起《黄河谣》，台下的观众，包括周迅在内的超级乐迷都忍不住抹眼泪。古朴的旋律挣脱伴奏，诉说大西北的黄河情节，以及那片土地上独特的苍凉感。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贺知章在方言里明白了面对乡土中声音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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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后声”计划的发起人，六哥相信，音乐，或者说声音，是有力量的。
见到六哥时，他坐在大麦66 live house的休息室里。作为浙江寸村文化传媒的老板，他也是这家live house 的主理人，今年上半年疫情肆虐，所有的室内演出都暂停了。突然空出来的时间，让他有机会思考一些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
下半年，live house重新开门，年轻人对音乐的痴迷让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可以做一些什么。
“每个城市的人都在刷一样的短视频、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食物，在易于接受的文化快餐面前失去了特色，走向同质化的道路。有个做音乐的朋友，连自己家乡的《琵琶记》——南戏之祖都没有听说过，那还怎么去希求年轻人能够知道这个呢？”
为了试图解决这个问题，六哥推出了他的“后声”音乐计划。
所谓的“后声”音乐计划就是选一些浙江省的地方剧种，用流行、电子、摇滚甚至是嘻哈的形式，在明年五月份之前，将它们改编成十首现代人更容易欣赏的歌。
这是一个兼顾戏曲普及和改编的计划。
“东北有二手玫瑰，西北有野孩子、苏阳，石家庄有万青，海丰有五条人，北京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是受到当地水土文化的滋养，然后开出这样的花朵，写出这样的歌。有时候想想，浙江有那么多好的戏剧，却没有一支与本土相关的乐队，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浙江省山多河流多，在现代，可以用动车高铁轻易穿行，打破壁垒。在古代，这是难以逾越的天堑，让浙江省的各个区域形成了相对封锁的闭环，产生了自己的方言系统和戏剧种类。
经过详细调研和专家的认证，以戏剧种类划分，浙江省有昆剧、京剧、越剧、婺剧、绍剧、甬剧、姚剧、瓯剧、和剧、湖剧、杭剧、睦剧、新昌调腔、宁海平调、台州乱弹、皮影戏、木偶戏和滑稽戏共18个剧种。以唱腔来划分，有松阳高腔、西安高腔、永嘉昆曲等56个戏曲非遗项目。
其中不乏岌岌可危者，在新时代日渐边缘化，面对生死存亡的难题。
同样，这也是一份庞大的工作，金钱、人力、物力的投入都让人望而却步，但这份工作有多复杂，也就印证了这份遗产有多丰富。
经过努力，第一首改编的婺剧作品《姐妹易嫁 身心两安》已经初步成型了。用新填的歌词层层铺垫，在副歌部分保留了原作品的唱词，并且以现代流行和电子风格的元素进行编曲的一首歌。
《姐妹易嫁》的剧本，脱胎于《聊斋志异》中的短篇，讲述的是张家大女儿自小与牧童毛纪定亲，但长大后却嫌弃毛纪太穷，父亲和妹妹劝说无果。于是妹妹承担这样的责任，去同毛纪结婚，这时才发现，毛纪已经高中状元，而此时，大女儿开始后悔，却已经来不及挽回。
为了让人能够通晓剧情，六哥的团队专门为每首歌做了一个一分半左右的动画，放在演出的片头，来去介绍每首歌的背景和故事梗概。
对于每一件艺术品而言，横亘在它面前的，总是两条路：是去放低姿态迎合观众，还是摆正位置供人仰望。
要知道，这是一个愈发通晓简化概念的时代。古人的伦理道德、亲情责任，隔着遥远的岁月，今人是很难感同身受的，没有情绪的共鸣，去听这首《姐妹易嫁 身心两安》也很难感受到剧情的精髓。
或许，听完之后，观众只会指着大女儿说：“这是个渣女。”
指着毛纪说：“屌丝逆袭。”
指着小女儿说：“心机婊。”
作品创作的严肃性被消解，只是追求音符对耳朵的取悦，以及对流行文化的附和。
除此之外，传统戏曲不同于嘻哈和流行音乐，五声音阶和旋律、缺乏节奏的变化以及单句旋律过长的特点，让它在传唱度上一直都面临着很大的障碍。
那么有没有可能像徐佳莹的《身骑白马》那样，在副歌部分用传统戏曲，其它部分用利于传唱的流行音乐铺垫呢？
六哥认为这是行不通的。
“做一件事情，我会去想我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让它能够流行，还是让传统戏剧的精髓能够作为一个完整的概念传达出去呢？”
弄清楚这样的问题之后，六哥认为，如果让一部戏剧当中的一两句唱词变得大红大紫，但是戏剧本身被人遗忘，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就比如，很多人都会唱《身骑白马》，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副歌的唱词是歌仔戏的桥段呢？
是让流行音乐服务于传统戏曲，还是让传统戏曲取舍于流行音乐，六哥选择了前者。
无疑，这是一条更艰难的路。
“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只能看黑白电视，接受贫乏的文化资源，长大后才接触到现代音乐。现在却在想着怎么去用现代音乐的形式将传统戏曲重新纳入年轻人的视野，你能说这件事情本身不伟大吗？”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披头士乐队已经在西方大红大紫，彼时国内年轻人只能听听样板戏。流行音乐传入中国也只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就音乐性上来讲，我们落后太多了。
但是磐安氧气山水音乐节给了六哥以及他的团队很大的信心，如果真的有一种特性，能够成为中国音乐区别其它的标志，那一定是水乳交融的文化。这块土地养育了我们，我们会对这块土地上的声音感动，这一切，本身就是根植我们血液里的，当然是充满力量的。
要不了多久，剩下的几首歌也会用视频和现场演出的形式陆续推出。六哥的团队将会把十首“后声”系列的作品做成一场时长九十分钟的演出，让观众领略传统戏曲同现代音乐碰撞的火花，也让生长于浙江的戏曲，走入更多大众的视野。
文：拧发条鸟
设计：美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