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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现在有的年轻人调侃古诗词?(如图)?

附图中提到的两首诗,一首是《汉乐府·江南》,另外一首就是讹传乾隆所写的《咏雪》,实际上一般认为是郑板桥所作。

这两首诗为什么会被年轻人调侃?

因为诗意浅显、字词看上去粗糙、重复,不同于一般诗歌给人精致的文艺感觉,但是它们在诗歌史上又各有位置。《咏雪》先不说,《江南》可算得上地位尊崇,现阶段小学生的开篇古诗就是这一首,也就是说中国人的古诗启蒙,都是从“鱼戏莲叶东西南北”开始的。

正因为观感的平常和地位尊崇的差异,让年轻人普遍对这首诗充满疑问。

须不知任何问题,都不能摆脱历史的时间轴来讨论。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什么是乐府诗。

在文艺作品不丰富的时代,朝廷成立专门的音乐机构,一是号召文人写作,为音乐创作歌词,同时又派出大量采诗官,深入到民间采集民间音乐(歌词)。这种初成规模,入选官方机构,经过朝廷音乐人整理的作品,我们就称之为乐府诗。

这其中有文人作品,也有大量的民间作品——即民歌。

《江南》,就是典型的南方民歌。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有年轻朋友会说,这算什么诗歌?根本就不押韵啊。

实际上我们要领会到这首诗的味道,只要想象一下乐团唱歌的情形就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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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分为两部分,前三句为主体,是一个妙龄少女提着篮子在前面领唱: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莲”、“田”、“间”不押韵吗?押得不知道多好,就算用普通话来唱,都是押韵的。

等这个少女呤唱完之后,后面伴唱的很多女娃就一起开始发声: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四句确实不押韵,但是并非主唱,只是作为背景音乐一样的存在,我们可以想象那种轻声在背景中发声的感觉吗?

乐府诗不仅是记载吟诵体,各种表演形式也是有记载的。它只不过是把主唱、伴唱的词写到一起去了。

伴唱的衬句在后面清唱,不押韵有什么关系呢?

而音乐散佚之后,一般人都只看文字,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主唱、伴唱的区别(有很多人甚至以为诗就是拿来念的),那当然会产生这不是诗的看法了——因为诗的根本特质就是押韵和节奏感。

所以《江南》不但是诗,而且是一首有层次感的演出曲目。

解决了《江南》的押韵问题,很多人觉得这诗写得太直白,太浅显,像小孩子的作品,配不上诗歌这种艺术皇冠上钻石的称呼。

当然浅白了,你看看《诗经》、《古诗十九首》,除开文言文字词上的理解费力之外,于本身的叙述、情节的安排,文法的修辞哪里有什么曲折高深?

受制于时代文化的发展,一直到魏晋时期,曹植之后,诗歌这种“体小而俗”的徒歌才逐渐开启文辞修饰之路,并在南北朝时期到达高峰,甚至超越内容存在,成为被后世批判的华而不实的“宫体诗”。

曹魏之前,文人的简单天然写法,就是诗歌的正常表达方式,即使是高级文人的辞赋,也只是汉大赋才开始长篇大作。

诗歌这种在西汉初才慢慢从歌词中独立出来,直到晚唐五代诗词分野,才正式成为独立的吟诵体,由词牌取代了其演唱的功能。

《江南》的清新自然,浅白无雕,就是当时代的文艺特色。就好像今天的小说、电影、电视剧一样,自然而然会呈现出不同于近代、古代,哪怕是十几年前的剧情和描写方式——这是历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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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认为这不是诗的人,就是缺乏历史观。

如果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以现代为标尺,那么古代的什么东西都是不值一提的,何况诗歌这种精神产物。

至于《咏雪》,就是时代发展到诗歌完全成熟之时,文人的调侃作品。这个时代,已经专门有打油诗的分类——其实这首诗,我们说他是打油诗也没什么问题。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一个高雅的诗人,不代表他不会写打油诗。笔墨从上而下的兼容,创作诗歌的随意性,是把握在诗人手中的。好的诗人,从来都是可上可下的,只有不好的诗人,才只能写打油诗,写不出高雅的作品。

咱天天穿阿迪达斯,也不妨碍我今天穿个夹板拖对不?而你看见我穿夹板托,就断定我没素质,是不是有点武断了?

诗歌是一时之间的灵感抒发。这个灵感,可能是庄重的,也可能是诙谐的。

郑板桥在写这首《咏雪》的时候,未必不是一种戏谑的态度。

凭这么一首诗,什么都质疑不了,什么都调侃不了——因为他本来就是在调侃。

总的来说,年轻人对古诗词的调侃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正是这两首诗代表的情形。

一种是对古诗词的不了解,导致用“诗歌是精致的,是不可亵渎的”这种认识去看待古人的创作,这种认识难免狭隘,但是可以理解——毕竟古诗词在今天已经没什么用处,可供年轻人学习深入了解的机会也不多——你看看有几个年轻人懂平仄格律,懂诗词发展史?

没有纵观诗词史的上帝视角,自然会有因为认识狭隘而发表的调侃语言。

第二种情形就是以诗人在不同心态下的作品去管中窥豹,因为诗人有打油诗就否认古诗词的整体水平,这是缺乏诗词阅读广度。

归根结底,是缺乏对诗词的了解,一是历史观深度,二是大局观广度。

因为认识不够而调侃,其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他们对这些东西是感兴趣的。

如果调侃都懒得调侃,古诗词才真的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