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比尔·盖茨采访了一位女性,他说:“我的自学能力,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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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女士便是塔拉·韦斯特弗,她的经历了充满传奇色彩:

17岁前生活在大山,从未上学,27岁成为剑桥历史学博士,去哈佛大学访学。

她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了一本书:《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上市第一周就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至今已累计80余周,仍高居Top1。

翻开这本书前,以为这又是一个逆天改命的励志故事,为“教育改变命运”的箴言再添一笔功绩。

然而,当我真正走进她的经历,才发现,教育,正是致使她家庭破裂、众叛亲离的“罪魁祸首”。

生活在大山里的一家人

塔拉一家人生活在美国爱达荷州的巴克峰。

她的父亲在山脚建了一座破败的黄房子,周围还有好几个凌乱的废料场,这便是一家人主要的工作场地、经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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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的父亲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摩门教徒,但渐渐地,他的想法开始变得诡异:

公立学校在他看来是一场阴谋,把孩子送去上学,和交给魔鬼没什么两样。

于是,他把三个已经上学的孩子从学校接回,让所有孩子都接受简单粗糙的“家庭教育”。而塔拉作为兄妹七人中最小的女孩,从出生起就从未踏足校园。

后来,他接连宣布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穿短裙的都是妓女;上完厕所不能洗手;联邦政府将会迫害他们一家;光明会的奸细已潜伏在各个机构;00年1月1日到来的那一刻,全世界的计算机系统都会瘫痪,世界末日就会到来……

一家人在塔拉父亲的带领下,为了躲避迫害、应对世界末日做着充分的准备:在地下仓库囤积粮食、汽油、弹药,练习遭遇突袭时如何快速撤离......

因为塔拉父亲的“疯狂”,多年来,这一家人在事故中接连受伤:

车祸令塔拉的母亲严重脑损伤,废料场的种种事故让塔拉的哥哥卢克大腿烧伤、肖恩头部重创,甚至连他自己也差点被炸死。

可最“要命”的是,塔拉父亲还宣称:医生都是堕落之子,药品是邪恶之物,生病受伤都不能去医院。

因为疼痛无法被压制,伤病只能依靠自愈,塔拉只能将感受病痛当作一件值得敬畏的事。

就这样,17岁前的塔拉,一直生活在父亲为一家人构筑的现实里,直到她考入杨百翰大学,开启了人生第一次校园生活……

分裂的现实,

家人变幻的嘴脸

当塔拉走出闭塞的巴克峰,步入开放的校园,才发现困难重重——

真实的历史与社会事件,她闻所未闻;

画作中的艺术表达,她欣赏不了;

甚至,她不知道法国属于欧洲……

除了“无知”,塔拉面临的另一个困难是,她无法协调眼前的世界与父亲口中的世界。

父亲教导她的每一条“真理”都深刻地印在她的脑子里,让她觉得身边充斥着“光明会的奸细”、“道貌岸然的异教徒”。

而自己,无异于一个格格不入的怪胎。

为了维系两个世界的生活,塔拉将自己一分为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在学校时,塔拉尽力假装成普通学生,参照着室友的生活习惯和穿衣打扮;

回到家中,她还是那个废品厂里拆卸物料的、脏兮兮的女孩,顺从于父亲的种种条规而活。

直到有一天,她得知,父亲多年来挂在嘴边的政府迫害事件,竟然只是一则寻常的新闻——经父亲疯狂的大脑加工后,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主角。

塔拉多年来坚信不疑的现实开始崩裂。

她狂奔回家和父亲对质,但父亲总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反而斥责塔拉被学校洗脑。

让塔拉倍感分裂的,除了父亲构筑的世界与现实的差异,还有家人反复无常的表现,尤其是她的哥哥肖恩。

曾经,塔拉将他当作最好的朋友——

他救下几乎坠马的塔拉,给了她可以继续学业的100美金,还为了保护她不被废料场的机器所伤,公然与专制的父亲对抗。

他的存在恰恰让她看到了自己希望的父亲的样子——一位守护者,一个斗士。

然而,肖恩也渐渐成为塔拉最恐惧的人,尤其在一场工地事故后,脑损伤让肖恩的性情更加难以琢磨。

他会因为一句话而突然暴怒,几乎掰折塔拉的手腕,还不止一次抓着塔拉的头发,将她的头按进马桶……

事后,当肖恩的情绪平复,他总会垂头丧气地向她道歉,说那只是一个玩笑,并为她处理伤口。

这时,塔拉压制着怨恨,反而质疑自己的记忆,并试图说服自己:他可能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撕裂的现实,病态的父亲,反复无常的哥哥,让塔拉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很长一段,她宁愿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直到后来,塔拉从大学的心理课程中了解到,她的父亲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和躁郁症,而作为主要症状之一的“偏执”,又会阻碍他认清自己的现状,反而把一家人都困在他的幻想之中。而哥哥肖恩的种种表现,也和躁郁症的症状如出一辙。

从那以后,塔拉开始在日记中客观地记录事情的经过,以此抵抗自己对家人病态行为的合理化——

即使她再因为他们前后不一的表现,而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即使她再想自欺欺人来掩盖家人对自己的伤害,那些白纸黑字也会不断提醒她,属于自己的现实究竟是怎样的。

对塔拉而言,承认对现实的不确定,意味着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

但这种软弱中却透露着一种力量:给自己怀疑和求证的权利,坚定地活在自己的思想里。

在此之前,塔拉的一生都活在别人的讲述中——他们的声音铿锵有力,专制而绝对。她从未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声音也可以与他们的一样有力。

抛却羞耻感,

却迎来最终的决裂

大学毕业之前,塔拉从未和别人谈论过自己的家人,她对家庭怀有很深的羞耻感。

同时,她时刻都在否定自己——

即使获得了盖茨奖学金,前往英国剑桥大学读研时,她也从未相信,像自己这样脏兮兮又无知的女孩会属于那个地方,直到她与母亲的一次邮件交谈。

那天,塔拉将肖恩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母亲,希望她能找父亲谈谈,解决肖恩的问题。

她的母亲坦言,肖恩是自己的孩子,他已受到足够伤害;而且,要说服塔拉的父亲相信这件事非常困难,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的躁郁症给家人带来的伤害。

这是塔拉的母亲第一次承认自己的丈夫患有精神疾病。

接着,她应允了塔拉的请求,并说道:“你是我的孩子,我本该好好保护你。”

这句话,塔拉读了很多遍。

在此之前,她从未意识到,自己毕生等待和追寻的,正是这短短的一句话。

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对家庭的羞耻感,并非源于父亲是个疯子,而母亲亦步亦趋,而是源于他们对自己的忽略。

她对自己的否定,也不是源于贫穷和无知,而是因为自己在父母心中是个无足轻重的孩子。

她甚至回想起,自己离家去往英国的前夜,父亲曾喃喃地吐露了自己的担忧:

“如果你在美国,无论你在哪个角落,我们都可以去找你。

我在地下埋了一千加仑汽油。世界末日来临时我可以去接你,带你回家,让你平平安安的。

但要是你去了大洋彼岸……”

那天,塔拉对家庭的羞耻感几乎在一夜之间蒸发。

当塔拉不再怀疑父母对自己的关爱,她在剑桥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生平第一次,她公开谈论自己的家乡,向朋友坦诚自己从未上学;

她向同学们描述巴克峰、废料场,甚至告诉他们家中的地窖装满了补给品,旧谷仓附近埋着汽油。

塔拉终于开始相信,自己属于这个明亮的校园。

可惜,好景不长,塔拉的父母继续着他们反复无常的一贯调性。因为他们对塔拉关爱,远没有自己固守的信条重要。

当塔拉放假回到家中,当着父母的面与肖恩对质时,情况急转直下:

父亲坚持肖恩没有恶意和精神疾病,只是作为哥哥在教育妹妹而已,而母亲也站在了父亲和肖恩这边。

不仅如此,他们还向众多亲戚散播消息,声称塔拉已经被魔鬼攫取灵魂,变得邪恶且危险。

朝夕之间,塔拉成了家庭的叛徒。

后来,塔拉才明白过来,原来母亲从未打算找父亲谈肖恩的事,那天的话只是附和她的说辞罢了。

也许,早在母亲当初的话语中就埋下了伏笔——

为了不用面对患有精神疾病的现实,不用修补将幻想当作事实的离谱,不用为一家人所经历的伤害而自责,只有将塔拉隔绝在外,回避她所说的那些真相,他们才能安稳且闭塞地生活下去。

与家人的决裂令塔拉陷入消沉。

她变得顺从,经常依赖别人的判断,也无法将精力投入到博士论文中,反而沉迷于电视剧。

不仅如此,塔拉还患上梦游症,经常在深夜尖叫着冲上街头。

煎熬之下,她甚至想过,是否只要将自己的记忆替换成他们的记忆,就可以再度拥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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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她义无反顾地回到巴克峰的家中,说服父母失败后才发现,如果她现在让步,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次争论,而是对自己思想的掌控权——

只有塔拉彻底抛弃自己的想法,完全听从于父亲口中的真理,这个家才会重新接纳她。

原来这才回归家庭的真正代价,却也是塔拉难以交付的底线。

塔拉离家的那天,母亲看见她带走了那本写了很多年的日记,就猜出离别之意,叫回了塔拉的父亲。

关于这次离别,塔拉记忆犹新:

他给了我一个僵硬的拥抱,说:“我爱你,你知道吗?”

“知道,”我说,“我从未怀疑过。”

这是塔拉跟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夺取她“珍贵之物”的,

是教育

17岁之前,塔拉的生活简单纯粹,她对父亲的说辞坚信不疑,她的世界尽管闭塞却充满了确定感。

可能唯一令她困惑不解的,只有父亲和肖恩的反复无常,还有愈演愈烈的暴力与事故伤害。

然而,当塔拉的自我意识觉醒,接受教育开拓眼界后,她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她与家人的裂痕也终于扩大到不可修复的地步。

生活的确定感在独立的自我意识面前,只能无奈让步。

尽管如此,塔拉对自己的家人和过去的生活依然留恋。

与父母彻底决裂后,塔拉有过这样一段感慨: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穿越的距离——物理上的和精神上的——几乎让我无法呼吸,让我思考起自己是否已改变得太多。我所有的学习、阅读、思考和旅行,是否已将我变成一个不再属于任何地方的人?”

“我想起那个除了废料场和大山,一无所知的女孩。她的教室是一片垃圾,她的课本是废铜烂铁,然而她却拥有我所没有的珍贵之物。”

塔拉口中的珍贵之物,便是她一心一意热爱的巴克峰,还有这17年来所处生活的确定感。

她珍爱那一切,但她也明白,如果保留那一切的代价是失去自己的思想,丢掉自我意识,她无能为力。

最终,彻底夺走她珍贵之物的“罪魁祸首”,正是教育。

塔拉曾在福布斯采访中说道:

“如果人们受过教育,那么,他们应该变得不那么确定,而不是更确定。”

教育让塔拉看到了太多与巴克峰的一切截然不同的人和事,这些见闻让塔拉原本“确定”的生活充满了分裂感,对曾经确信的真理产生了怀疑。

但是,教育带来的变化也逐渐支撑起她的自我意识——

让她改变了理解世界的单一模式,换以更加开放的眼光;

让她得以理直气壮地活在自己的思想中,而不是把父亲言之凿凿的信条照搬进自己的生活。

这个日益丰富的“自我”是她始终坚持守护的立场,但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与家庭决裂。

这种无可奈何的冲突,困扰了她很多年。

从塔拉的叙述中可以感受到,无论对家庭,还是对教育,她都是爱恨交加的。

或许,她仍在期待,有一天,巴克峰能够接纳这个拥有完整自我的塔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