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无常的时代,人们更加渴望光明,抒发性灵。

魏晋时代是中国人人性觉醒的时期。原来温柔敦厚文质彬彬的中国人,一夜之间变了模样,变得情深款款,变得疯疯癫癫,变得不可理喻起来。他们服药,他们清谈;他们在酒的世界中癫狂;他们裸体出入谈笑晏晏;他们在暖阳下捉虱子;他们在屠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泰然自若;他们在竹林中长啸,他们在葬礼上学驴叫;他们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他们是那个黑暗的时代,最一往情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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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魏晋时代的人们都是性情中人,他们将人性视为自然之事,从来不压抑情感,相反,他们将人的深情发挥到了极致。魏晋是一个深情的时代,魏晋时代的知识分子都是一往情深的人。

著名哲学史家冯友兰先生总结“魏晋风流”的特点是“有深情”。那么,为何魏晋时代的中国人出现了人性的大爆发?

这来源于魏晋时代兴起的道家哲学的热潮,来源于对道家哲学特别是庄子思想的改造。

当一个时代变得无常且残酷的时候;当人们对前路茫然无措的时候;当一个时代命若琴弦如同草芥的时候,人们就会更加重视生命,更加重视把握现实的快乐。当你不知道是否还能见到明天的朝阳,不知道最终将魂归何处的时候,当你被未来不确定性的焦虑感包围的时候,为什么不及时抓住时间的尾巴,抓住青春,主张人世间一切有趣的东西,纵情的享乐抒发心灵呢?所以在魏晋南北朝的诗歌中,充满了及时享乐的氛围。

哲学是时代的引领。在魏晋时代,温柔敦厚的儒家学说退潮,强调全身养性灵魂自由的道家学说开始浮上水面。

从某种意义上说,儒家强调克己,克己才能复礼,礼其实就是等级秩序,而秩序天然就是人性的枷锁。按照儒家的学说,人生的价值不在于你能得到什么,而在于你能在多大程度上克制自己的欲望,能做到一半,也许你就是个圣人了。与儒家相反,道家哲学主张人应该忘怀于世,得之不喜失之不忧,超越自我游心于自然。相对于克制自己的儒家学说,还是主张自由逍遥的道家哲学来的有趣,对生命朝不保夕的魏晋时代的人们,更有吸引力。

魏晋时代的人性觉醒是从圣人有无感情的争论开始的。何晏与王弼是当时的大哲学家,何晏认为圣人没有情感,但王弼认为圣人有情,但又能不为情所累,他们可以超脱于情感。

而人应该有情的观点其实来自于庄子,而魏晋时代的人们,按照庄子的逻辑,对他的理论进行了天才地修正,而正是这种哲学上的修正,引领魏晋进入了深情的时代。

庄子主张逍遥,逍遥就应该“无所待”,就应该“物物而不物于物”,就应该顺应自然而逍遥于天地自然之间,“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但庄子在与他的老朋友惠施的辩论中又认为,人若没有感情,就不能称之为人。在这个理论的基础上,魏晋时代哲学认为,人既然要顺应自然,而情正是人的自然本性,所以人就应该有感情。所有号称能忘情的人不是假正经,就是耍流氓。

在这种哲学的指引下,魏晋时代的人们尽情抒发感情,他们不做作,不矫情,从心所欲而对世俗的目光毫不在意。

任瞻是当时的青年才俊,但他在参加迎接王导的集会时,却神情惨淡魂不守舍,说话颠三倒四。原来他在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棺材店,感叹生命的易逝,悲从中来,痛哭了一场。王导听说后说“此是有情痴”,这正是欧阳修的“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由来。这是对自然生命大道的情深。

戴逵和支道林是好朋友,在他经过支道林的墓地时,一往情深地与墓中的朋友说话,情难自已。

大名士孙楚参加朋友王济的葬礼迟到了,来到之后他伏尸痛哭,然后站起来对着死去的王济说,你平时喜欢听驴叫,就让我为你学驴叫吧,于是就真的学起驴叫来,客人们都忍不住笑了,孙楚悲愤地说,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不死,却让王济死了?这是朋友的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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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猷重病在身,听说弟弟王子敬去世了,他悲痛不已去奔丧,在葬礼上拿起弟弟生前弹过的琴,准备弹奏一曲,但是一直调不好弦,于是他呼唤着弟弟名字,将琴摔碎在地,哭得昏死过去,不久王子猷也死了。这是兄弟的情深。

荀粲与老婆感情深厚,一个冬天妻子发高烧,他就脱下衣服到院子里挨冻,然后抱着妻子给她降温,妻子去世不久也随之而去。这是夫妻的情深。

阮籍的侄子著名音乐家阮咸,看上了姑妈家的一位鲜卑族的侍女,但是在父亲去世,姑妈移居他方,本来说好要将姑娘留下,但临时变卦将姑娘带走,阮咸听说后,穿着孝服骑着驴子把姑娘追了回来,并告诉别人说,“人种不能去掉”。这是生殖冲动或者说是爱情的情深。

王伯舆登上茅山,叫着自己的名字大哭说,“琅琊王伯舆终当为情而死”,这是哲学的情深。

魏晋时代人们可以将功名富贵看得很淡,却将真情看得很重,王伯舆说自己终将为情而死,正是说出了魏晋时代的心声。他们什么都可以抛弃,但真情与性灵却永远在心中。

这是一个多情的时代,这是一群一往情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