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圈子都有鄙视链,音乐圈儿也不例外。

因《奇葩说》意外走红,“摇滚圈儿最会说话”的臧鸿飞,在《吐槽大会》一语道破业内玄机。

“玩古典的,瞧不起玩爵士的;玩爵士的,瞧不起玩摇滚的;玩摇滚的,瞧不起玩流行的,但是,这帮人,所有人都瞧不起玩说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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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乐夏2》“气氛担当”大张伟现在混得风生水起,顶着“综艺神兽”的名号,凭借碎嘴毒舌和攒金句的能力,成功扭转风评,俘获观众的心。

但其实为了生计转投流行的他,曾一度遭受 “背叛”摇滚的非议。

甚至2009年花儿乐队解散后,他就像被人下了“降头”,霉运不断。抄袭、假唱、被吸毒,所有的坏事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但大张伟挺过来了。对不确定理想的孤独坚持,让他在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中涅槃重生。不得不说,这很“摇滚”!

大张伟也是有天赋和才华的。

他16岁就组建中国第一支未成年摇滚乐队“花儿乐队”,19岁就获得第2届“华语流行音乐”传媒大奖,37岁在摇滚元素满点的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2》和才子张亚东、女神周迅一起担任超级大乐迷。

这个演艺圈沉浮半生的“中年话痨”,曾在20多年前被称为“中国摇滚界的第三代的领军人物”。

但当十几年前,中国的摇滚日渐式微,父母下岗,生活重担逐渐压在大张伟身上的那一刻起,他想到了转型。

大张伟一头扎进流行的海洋,分析中国乐坛什么歌儿能红,然后写出了著名的洗脑神曲《嘻唰唰》。

从此,大张伟走上了毁誉参半的“黑红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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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张伟看来,这或许是叛逆摇滚少年的“落地”,但在坚持小众审美优越感的独立乐队眼中,这无疑是“堕落”和“妥协”。

《乐夏2》中印象深刻,颇为戏剧性的一幕是大张伟冒着“自取其辱”的风险,问“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主唱华东:“听没听过《我怎么这么好看》(大张伟的抖音神曲)?”

对方用略带骄矜的西方式谦虚口吻回答:“可能是我的遗憾,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过。”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高贵冷艳、坚持理想的“摇滚老炮儿”对“叛变者”大张伟的鄙视,呼之欲出。

其实,诞生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的摇滚乐源于西方,属于正宗“舶来品”。

1951年克利夫兰电台唱片节主持人艾伦·弗里德从一首节奏布鲁斯歌曲中创造出了“摇滚乐”这个名词。

时至今日,摇滚在中国的土壤上依然是小众文化,正如重塑雕像的权利对自己乐队的定位。

而越是小众文化,欣赏的门槛儿就越高,业内黑话和零碎概念就像是通关密语,在这种艺术形式的殿堂门前充当“过滤器”,筛选掉一部分受众。

而《乐队的夏天》又是典型的综艺娱乐,像《奇葩说》一样的文化产品。精明的“文化商人”马东借助平台优势和成熟的营销体系,致力于让原本小众而圈层的“乐队”破圈儿,最大化地触及和影响观众。

不同于在《奇葩说》中的机智,马东在《乐夏》中忽然变成了“傻子”。

木马乐队主唱拿着喇叭在台上的表演形式,让“孤陋寡闻”的马东被调皮的张亚东怼到翻车。

甚至音乐常识欠奉的他连DISCO风格都分不清,还需要大张伟提示。

但这种“可爱的无知”却意外消解了摇滚这种小众文化的圈层门槛给普罗大众带来的观看障碍。

既然要走向大众,概念性的东西也会顺着马东的知识盲区,不时在节目中科普。

而想要更好地欣赏重塑乐队的音乐,即使不是摇滚发烧友,也可以适当了解一些针对性的概念和文化。

比如摇滚文化在中外的源起:

目前公认的说法是摇滚乐正式诞生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而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摇滚”概念出现伊始,就和“反叛”结下了不解之缘。

欧美世界先是经历了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的经济大萧条,再是30年代末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40年代初投入反法西斯战争,直到1945年迎来和平。1952年艾森豪威尔上台后,美国处于相对稳定和繁荣的时期,中产阶级逐渐壮大并出现了一个生育高峰期。

和平年代的青春期孩子,从小在不愁吃穿的蜜罐儿里长大,和经历过战争的父母不同,他们不再喜欢上一辈风格柔和的流行音乐。

数量庞大,正值“叛逆期”的他们,却在摇滚乐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摇滚乐节奏强烈,风格简单、有力、直白,正好适合挥洒青少年过剩的精力。无拘无束的表演形势,又迎合了他们的逆反心理。

美国人在50年代中期就见证了摇滚乐的黄金时代。

而中国的摇滚的兴起却在80年代,1986年的崔健用一首《一无所有》奠定了自己“滚圈儿教父”的地位。

国内摇滚高峰期是90年代中期,比美国晚了整整四十年。

摇滚类型举例:

这一季《乐夏》的33支乐队风格涵盖很广,目前印象深刻的类型有:民谣摇滚、迪斯科、暧昧摇滚、阳光朋克和后朋克。

但除此之外,还有艺术摇滚、乡村摇滚、独立摇滚、工业金属、后车库、前卫金属、黑色金属、哥特金属、蓝调摇滚、无政府主义朋克、英伦摇滚、华丽摇滚、复兴朋克、山地摇滚、东方摇滚、说唱金属、硬金属等,分支众多,形态复杂,可谓不胜枚举。

何谓摇滚精神:

从形式上讲,具有三和弦加强硬持续的鼓点加上口的旋律的音乐,就是摇滚乐。

但摇滚精神实质上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并不是提纲式、教条式的精神思想。摇滚是自由和抗争的表现形式,并不是某些人所说的摇滚就是反叛这样的污名解释,自由不妥协才是其精髓。

懂了这些基本的概念(即使不懂也没关系哈),你就可以调动所有感官,尽情享受《乐队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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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有那么严肃,毕竟节目的宗旨就是让乐队出圈儿,抵达多数群体。正如节目中的设置,专业乐迷数量远低于大众乐迷。

乐队的命运最终取决于是否打动现场听众。大众乐迷是否喜欢,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屏幕前的观众是否可以通过音乐建立共情。

《乐夏2》让我很惊喜的一点是:不仅欣赏到了很多宝藏音乐,更是意外get到了这些乐队音乐素养之外的人格魅力。

就像“快女”出身的刘忻在表演结束后谈到的“摇滚大爱论”,全员90后天才少年的Mandarin乐队先锋意识,喜感爆棚的五条人“土而不俗”的市井烟火,低调王者野孩子乐队的内敛克制,傻白乐队的音乐实验性,马赛克乐队的欢乐中二,超级斩乐队的日系燃爆。

在第二期节目中成功凭借一首《Pigs In The River》出圈儿的重塑乐队也有着属于自身的鲜明特色。这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乐队,秉持德式严谨美学,唱着迷幻黑暗哥特风的曲子,瞬间俘获了我的心。

我实在太喜欢他们在节目中演绎的这首歌了,迷幻味很浓的氛围音乐,怎么听怎么舒坦!再配上节目组的神仙剪辑,堪称入耳入眼又入心。

虽然是2017年的旧作,但对我这个“大众乐迷”来说,只要没听过的就是“新歌”。

很难准确描述这首歌给我带来的复杂感觉,但就是精准狙击了我的音乐审美和感觉。就像张亚东说的“音乐是表达一种情绪,音乐是一种感觉,太微妙了,形容不出来。但如果能说清,也就不用做音乐了”。

作为典型的“重塑”式歌曲,一贯的阴郁氛围和律动感、典型的后朋克贝司线和饱含隐喻的歌词共同营造出暗黑童话“后妈茶话会”的荒诞阴郁和邪恶性感。

风琴和鼓声配合铺底带来慵懒律动,再加上主唱略显乖戾和戏谑的念白,让这首色调阴暗的歌瞬间变得魅惑十足。

临近结尾,又A又飒的性感御姐刘敏女声加入,用情感充沛的“悲剧美”凄凉歌喉点亮了整首歌曲,让观众仿佛沉浸于歌曲营造出的魔幻灾难电影场景中无法自拔。

这首迷幻的曲子背后也不乏哀伤、恐惧与无奈。根据华东的采访,歌词灵感来自于2013年的“黄浦江死猪事件”,而这种黑色利益链条崩坏后引发的荒诞现实,多适合放进反叛的摇滚乐隐喻嘲弄一番。

作为国内成熟的后朋乐队,03年成立,04年开始演出,17年和祖师爷级别的Depeche Mode一块儿巡演,重塑雕像的权利堪称国内独立摇滚的一面旗帜。

业内公认的说法是:“后朋克继承了朋克乐在音乐上的反传统与大无畏精神,但它要比朋克乐更丰富、更艺术化,也更加黑暗晦涩。”

后朋克表现出的“离经叛道”比朋克更加坚决,而且也要智慧很多,在后朋克看来反主流摇滚、反传统、反文化是一项极富创造性的艺术,而且他们善于通过这种破坏的艺术使自己与众不同——他们是清高的、自负的。这就是音乐里的严肃文学啊!

而重塑乐队的主唱华东在节目中的表现:在现场看大卫·拜恩的《制造音乐》,教队友德语,声称要挑选观众,“音乐自嗨论”,彩排到肌肉记忆,让我严重怀疑他就是和“后朋克”无比契合的典型INTJ人格。

他说:“在重塑之前,中国没有一支乐队是背对着观众去演出的。在重塑之前,没有任何一支乐队是这样纯英文的。在重塑之前,没有一支乐队在台上是一句话都不说的,从头到尾。我们就是这第一个。”

他还说:“我们来是想提升一下‘乐夏’的整体LEVEL。”

这样的略显狂妄的自负当然不是孤芳自赏的,实际上摇滚圈儿的“名人”们提起“重塑”也都是欣赏和尊重。

盘尼西林的小乐评价:“现场水平重塑应该是第一名。我活了28年,看见了中国所有出过声的乐队,演不过他们。”

丁太升也毫不吝惜溢美之词:“重塑是有国际视野的一支乐队,他们一点都不输于那些最耀眼的摇滚明星。”

表演结束后的谈话,华东像个人形AI一般回答问题:“我注重编曲和整个音乐的逻辑,我觉得我们乐队是‘难听’的,难指的是困难的难。但对于我来说音乐不仅仅是只有好听和难听,更多的是音乐够不够聪明?编曲够不够极致?想法够不够新鲜?想象力够不够丰富?”

他偏执且完美地享受着音乐精密严谨以及很强逻辑性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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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什么灵感,我不相信这种东西。你没有积累的这种灵感,我觉得是靠不住的。如果重塑音乐是建筑物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建筑,并且以它独特的棱角能够一直立在那儿。”

这支相当小众,贯彻“严谨美学”的“学术型乐队”,在第二期以235票夺冠,专业乐迷给了36票。

华东依然很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个结果说明了‘乐夏’的观众素质很高。”

高智商、强逻辑、低情感,不是INTJ是什么?

看完节目的我,立刻去音乐平台翻牌“重塑”歌单。

听了一遍后果然又发现了新的宝藏。

《Billy Cannot Stop》和《Pigs In The River》有着同样的迷幻阴郁氛围,甚至更加个性跳脱。

两分钟处有一段口哨,严重怀疑华东“乐夏”台上的救场灵感来源于此。

说实话这种慵懒性感、带点悲伤的哥特迷幻一向是我的菜。

想当年拉娜·德雷的《Born To Die》、《Young And Beautiful》、《Summertime Sadness》让我整晚单曲循环。

Billie Eilish的《You Should See Me In A Crown》,刘柏辛的《Manta》,甚至陈粒和黄龄的某些歌曲都曾给我类似的感觉。

音乐审美其实是非常私人化和多样化的事情,任何人不能把自身喜好强加于别人身上,也不用互相攻击。

在某乎看到一个故事,关于“重塑”好坏,男女友之间展开了一场严肃辩论赛。后来学古典乐的男方还特意在答案下的评论区和作者大战200回合。

内容不记得,也翻不到原帖了,但从这件事我深刻意识到国内对小众音乐的包容度远远不够,相对于日本和欧美,真的闭塞太多了。

如此私人的艺术享受,各得其所即可,为什么非要把两拨人对立起来?说听不懂的人“低端”,说喜欢“重塑”的人“装B”?

想起节目中“福禄寿”乐队唱完写给外婆玉珍的那首灵气深情的歌,大张伟说的很长一段话:

“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过整首歌了,自从EDM(电子舞曲)红了之后,所有歌都是只听Drop(高潮部分)。后来就是短视频红了之后,所有人听歌只是听了一段。后来我也是听高潮和主歌旋律,看哪个是我能参考和学习的。

老一辈儿人说老歌好听,现在人听歌只有15秒。我不能说95后、00后怎么样,几几后都是这样,现代人都不给音乐机会。刚才说音乐的感受。咱们现在还能坐在这儿,说出我们对音乐是怎么想的,真正能听一会儿音乐,能为音乐带来那个感觉,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

其实,除了在“时间”上不给音乐机会。

现代人在听不懂、看不懂的艺术门槛儿面前,首先想到的不是调整和提高自己,而是攻击对方。

这已经不单纯是不给音乐机会了,也是不给自己机会。

其实在平淡的生活里寻找未知的领域,汲取新鲜的知识,换一个视角看世界,也很美妙。

当摇滚乐从小众圈层走向大众,为更多的群体提供艺术上的享受,促进整个社会的音乐宽容度和审美提升。让真正有天赋的艺术家从热爱的事情上,既能得到精神世界的乐趣,又能养家糊口,且有尊严。

就像第一季“乐夏”播出后,新裤子彭磊出场费和名气飙升,蜕变为真正的“摇滚明星”,甚至接到了商业广告。成功“脱贫致富”的摇滚老炮儿也可以顺利担负起对家人的责任。

有了资本的介入和更宽容的审美环境,中国摇滚其实可以做出更好的东西,受众可以从音乐中获取快乐。而那些暂处底层的摇滚从业者,也能依靠自己的才华名利双收,走向“马斯洛需求金字塔”上层。

忘记这个圈子的鄙视链吧!无论是大张伟,还是重塑,什么摇滚的“背叛者”和“坚守者”。

在“乐夏”中同框的他们,带来了新的乐队文化,提升了大众对摇滚乐的认知。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最后我想引用第四期唱起歌来像日本漫画中的NANA,36岁酷美小姐姐刘忻的一段话:

“摇滚乐在我心中是有大爱的,它是包容。我刚刚在底下挺难过的。如果我们真的希望这个音乐好,真的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这样类型的音乐,不管他曾经过得是不是很幸福,是不是曾经很穷,是不是在‘地下’圈儿待过,我觉得我们都应该鼓励。”

别急着互喷,闭上眼睛享受音乐,这会是一个更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