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开始于五月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正在愉快地陪娃玩耍,她聚精会神地低头玩着什么,我坐在她的后面。然后,毫无征兆地,她猛地一下站起来,头正好结结实实地撞在我左胸上,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我大叫了一声。

当时觉得很痛,但没觉得很严重,痛过就忘了。谁知,这只是痛的开始。

胸部里有个硬块,皮肤也热热的

第二天晚上,左胸被撞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胀痛,想想经期刚过,觉得不太正常。早早睡觉,心里默念八百遍“金刚护体咒”(并没有),希望一觉醒来就好了。

我的愿望当然是落空了。

早上起来,痛感更明显了,我一摸,竟然摸到明显的硬块,而且胸部皮肤热热的。心想大事不妙,当机立断挂了个号,没等娃起床就直奔医院了。

医生摸了下,说:“可能是囊肿发炎了。”给我开了个彩超。彩超医生对我左胸的一团结构紊乱的东西也摸不着头脑。我拿着彩超结果,回到乳腺科。医生在病历上写了“炎性包块?”然后开了克林霉素,叮嘱吃两天,如果不好再去。

我如获至宝,回家乖乖按时吃药,心里默默祈祷“两天就好,两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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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作者供图

有脓了,可能要切开

我的祈祷又落空了。

药吃下去,几乎没有任何缓解,胸部里的硬块似乎倒变大了,局部皮肤发热也越来越明显。我心急如焚,一到时间赶紧再去看医生。这回她用简易B超照了一下说:“哎呀!你这有脓了,你看这都是脓。”顿了一下她说:“可能得切开啊。”

嗯,是“可能”,那就是说,也可能不用切,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医生见我很淡定,以为我没听到,于是又提高声音说了句:“妹妹啊,你这估计得切开哟。”我心里抖了一下,说了句“哦”。然后抱着极强的求生欲,弱弱问了句:“有没有可能吃药吃好,不用切?”

“这个……不大可能,炎症局限了,脓肿还有分隔,穿刺也不行。”

“我里面有囊肿吗?”

“没有。”

“是个什么样的手术?”

“就是要在你胸部切个口,把脓引出来。”

但她还是给我又开了两天的克林霉素,让再吃两天,不好再来。我忐忑不安地揣着药,抱着期盼奇迹发生的心情回到家。

很小的手术,却痛到震碎三观

然而,奇迹当然是没有发生。胸部的肿块越来越硬,两天后,医生给我开了住院单,准备做脓肿切开引流术。

我拿到住院单,当天下午去做了新冠病毒核酸检测,第二天收到“符合住院条件”的短信。于是立刻收拾东西,上午入院做完一系列常规检查,被告知下午就要手术。

我想象着自己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全副武装的身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包围着我,周围都是明亮的灯(是的,虽然我活了35年,还生了一个娃,但还没做过手术,对手术的想象全来自《实习医生格蕾》之类的电视剧)。老公因为核酸检测结果还没出来,被拦在医院外面,我一个人在病房凄凄惶惶地等。

最后,我并没有被推进手术室,是自己走进去的;做手术的房间也不是那种很大的手术室,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换药房。看到手术条件非常简单(简陋),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个很小的手术。

事实证明小手术也可以痛到震碎三观。

打局麻针的那一刻,我已经痛得叫了,还没反应过来,眼明手快的医生就已经切了。我躺着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当然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从头到尾就是感觉医生用尽双手最大的力气在左胸上按、压、揉、捏、挤,有时还把切口撑开,用什么东西探进去翻找(后来我知道,医生把手指伸进去了)。

我痛得全身都要从左胸那里炸裂开来。手术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我紧握着双手,全身肌肉绷紧,结束时手脚冰凉、一身冷汗。

做完手术、敷好药,我大松了一口气,像被抽尽了全身力气似的慢慢走回病房。缓过神来时,切口倒没有如想象中的继续痛下去,护士来给我挂了一袋氧氟沙星。

在医院的第一夜基本没怎么睡,因为不管怎么躺,切口那里都痛。于是第二天白天除了挂点滴,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进换药房,像入刑场一样紧张

住院第三天,医生告知要换药。手术时清除脓液,里面空出一个腔,在空腔长好之前,要从切口放置引流条进去,并且经常更换,直到空腔愈合。医生说愈合要一个月左右,我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次换药理所当然很痛,要把敷料揭开,抽出切口内的引流条,用双氧水冲洗创面,再塞进新的引流条。事前虽然打了止痛针,还是痛得发抖。换完药我又是手脚冰凉、一身冷汗了。

住院一周,换了四次药,每次进换药房,我都如一个即将入刑场的人一样紧张。其实到后面两次时,痛感已经减轻了很多,但心理上还是很紧张,随时准备着巨大痛感的出现。

换药时,医生说切口和空腔很干净,没有新的脓液流出,情况很好。

除了输液和换药,其他时间没啥事,我倒是获得了难得的清闲,躺在病床上看看书、看看电视、刷刷手机、在走廊上散散步,跟隔壁床阿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天。

乳腺科病房里,住的几乎都是乳腺癌病人,她们大都刚做完手术,在化疗。看着虽然难过,我也得到一种自私的安慰:我还算健康,还算幸运。

住了整整一周后,终于可以出院了。医院有专门的“伤口造口专科”(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个科),出院后我就由该科接手。出院前,伤口造口专科医生过来给我评估,顺便帮我换了一次药,神奇的是,没有那么痛。医生说这个科是专业处理伤口的,以后换药,保证我笑着走出换药室。

事实证明,话说得太满很危险啊……

最痛的十分钟,竟然在出院后

出院后第三天,我抱着比较轻松的心情去到伤口造口专科。躺到换药床上,医生把敷料揭开,按了一下空腔所在位置,“咦”了一下。我心里“咯噔”一下。

医生接着说:“你这还有脓啊!这是从哪里来的?”说着她就开始了一系列跟手术时一样的手法,我开始哆嗦。揉按了好久之后,她仍然没有找到脓液的源头。

这时科室主任刚好进来,她俩交流了一下。接下来的十分钟就是我整个病程中最痛的十分钟。

因为那天进去时原本以为是普通换药,所以没有做任何止痛措施,没有麻醉、没有止痛针,连一颗止痛药也没吃。

我感觉,她们应该是用镊子撑开了切口(痛!!!),然后用手按在胸上,使切口移动,去找可能隐藏的脓腔。找啊找啊找,越找越深……我则感觉像一把尖刀在切口那里越捅越深,痛得全身冷汗。

最后她们终于找到了脓腔,应该是用什么东西伸进去把它刺破了。这一下,我只感觉到一阵震撼心灵的痛,身体的所有感觉全部浓缩为那一阵痛,我不受控制地大叫了一声,眼泪自己就滚出来了。

剧痛过后,可以淡然处之了

在这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医生轻轻握着我的手说:“好了,已经好了,马上就结束了。”听到这句我眼眶又是一热。

接着是照例冲洗创面,塞引流条,上敷料。有了刚才那一阵痛,这些步骤都几乎感觉是愉快的了。

全部弄完后,我又全身冰凉地走出换药室。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只感觉身体刚才碎了一下,现在还没拼凑回来。我本能地捂着左胸,走得很慢,其实那时应该已经不怎么痛了。但我好像被巨大痛感留下的痕迹震慑了一样,很久才缓过神来。

经过了这一次剧痛,对于之后的例行换药,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增强了很多。这应该类似于一个经历过生娃之痛的人(说得好像我没生过似的),对普通的割、碰、撞伤已经能淡然处之了。

上一次换药,我对医生的“你这腔有上层、有下层,是个豪华建筑啊”之类的笑话,已经能边换药,边咬牙笑出来了。

希望豪华建筑尽快夷为平地。

最后,感谢我在生病期间遇到的每一位医生。我相信她们见证过无数比我更重的苦痛,但是没有一位医生对我的痛苦表现出无动于衷,而是从始至终满怀着真诚的同情和体贴。

我永远忘不了,在我最痛的时候,一位医生轻轻握住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说:“这个真的很痛,你的手都是冰凉的。再坚持一下下,马上就好了。”我看不到她口罩后面的脸,但那只手传递的信息确定无疑:对我的痛,她感同身受。

医生点评

张树琦 | 北京安贞医院普外科副主任医师

作者讲述了自己从乳腺炎发展到乳腺脓肿的诊疗经历,表述了对这种疾病的困惑和治疗过程的痛苦。

常见的乳腺炎一般在哺乳期出现,常见于产后3~4周或孩子断奶时,初产妇比经产妇多见。这是一种急性化脓性感染,早期可出现寒战高热,治疗不及时会发展成脓肿和脓毒血症。早期应用抗生素效果好,但是一旦脓肿形成,就需要作者所描述的切开引流治疗了。

然而,作者仅以外伤后疼痛为唯一症状,亦非哺乳期,因而更符合浆细胞性乳腺炎的诊断。浆细胞性乳腺炎是一种以乳腺导管扩张和浆细胞浸润为基础的非细菌性慢性乳腺炎症,好发于非哺乳期青中年女性,约占乳腺良性疾病的4%~5%。

大部分浆细胞性乳腺炎患者仅出现肿块疼痛症状,白细胞计数及体温均正常。部分急性期患者可出现红、肿、热、痛等症状,但全身炎症反应轻,很少出现畏寒、发热等全身症状。乳腺肿块容易发展成脓肿及瘘管。因早期症状和无创检查结果无特异性,易引起误诊。

此病发病机制目前不明确,文献报道可能与乳腺导管发育异常、乳头凹陷和自身免疫等因素有关。作者的外伤史应该是一个巧合,也可能是一个急性发作的诱因。

目前常见的治疗方法是首先采用非手术治疗,缩小炎性病变的范围,给手术治疗提供机会。还有部分专家认为先用激素治疗缩小病灶,再行手术可减少复发,保持乳房的美观。具体方法包括急性期的甲硝唑和地塞米松联合治疗、超声引导下穿刺冲洗术(直径小于3厘米的小脓肿)、置管冲洗引流(较大脓肿)、免疫治疗及外敷治疗等。

手术切除病变及邻近组织是最彻底和唯一有效的方法,彻底切除受累乳管也是预防病变复发的关键。如果条件允许,手术过程中采用非插管全身麻醉方式,可以尽量减少患者的痛苦。

该疾病易反复发作,有时需多次手术治疗,对乳房外观造成影响,严重时还会导致瘢痕粘连。建议作者此次清创引流治疗后,即使愈合良好也要继续复查。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Emma-谷子妈妈

编辑:代天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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