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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是很自然的,就是感动,加上美好的体验。就觉得我们是多么不容易,大家是多么辛苦,但是我们的心又是多么美好。音乐这么美好。大家多久没有为一首歌感动过了,大家都在绷着,克制自己。悲伤和快乐是一样的,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得更大声一点。”

——低苦艾乐队主唱刘堃

《乐队的夏天》播出的那晚,School 酒吧的朋友们从下午五点就开始忙了起来,他们要在三楼阳台上搭一个投影,一二三楼同步放映节目。因为气温过高,几袋子冰块被搬上去降温,最终也没有拯救那个一千多块的投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百块的小投影。设备东拼西凑,忙到了九点多才终于开始。等到第四支乐队 Mandarin 演完,终于搬来一个广场舞的大音响,声音出来之后,全场鼓掌喝彩。

School 早早就坐满了人,一楼的椅子已经不够用了。那些常常要等到十一二点才去报到的朋友们,也破天荒地八点多就已经就位。像一个露天影院一样,大家围坐桌前,香烟美酒配音乐。画面里的面孔,很多都常在这里出现。Joyside 贝斯手刘昊在节目里“哈哈哈”的笑声,引来了更响的笑声。

这几天的 School 适合偶遇摇滚明星:木马,马赛克,Mandarin。会在一个谁都没有准备好的时间里,忽然全场开始大合唱经典老歌,从《好久不见》开始,到《广岛之恋》,《爱江山更爱美人》,《笑红尘》。School 酒吧老板刘非顶着歌鸡冠头,双臂张开跟着音乐舞蹈。木马的经纪人华哥踩着凳子,一回头,发现两部手机对着他拍。

北京 School 酒吧

马赛克的主唱

夏颖是贯穿着成都几代

摇滚音乐人和乐队的人

看节目那天,马赛克的主唱夏颖没有来。但在此之前,他已经连续两天“闯荡 School,决胜喝花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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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克乐队 MOSAIC(左二为夏颖)

Source: 摩登天空

很多年前,成都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冬天,一个戴着帽子的小卷毛从正在等红灯的 114 路公交车窗前滑着滑板慢慢经过,又慢慢地左转滑过人行道,就在想上人行道的时候,滑板被台阶卡住了,小卷毛整个人差点飞了出去,幸好滑得不快,人也就稳住了。他甩了甩头发,捡回他辛普森人形状的滑板以后,走下了倪家桥地铁站,消失在正在公交车上听着音乐,看着整车人低头玩手机的VJ板仔眼前。

那时候“小卷毛”夏颖去排练和演出时总是踩着他的滑板。现在夏颖的小卷毛也长长了,他有了驾照,开车兜风,却还和以前一样,开心就喝酒,一喝就喝多。不管是被当成搞笑段子一样在歌迷之中流传的“深夜街头被林玉峰踹了一脚,坐在路边痛哭”的视频片段,曾经深夜喝多走错酒店上了民生新闻的故事。还是无数个独自在成都蒸汽旅社开了房间,但还是在一楼大厅沙发上睡到天亮的夜晚,都只是冰山一角。

上:曾经的小卷毛(摄影:段磊磊)

下:舞台上的夏颖(source:微博@过期_荔枝)

但他也会在某个即将天亮的凌晨感慨念旧:他想念 2001 年的夏天住在九眼桥旁边的合租房,想念排练坐两个小时公车的大学时光,想念九眼桥川大旁边的瓦房小酒吧,想念东光十二块一份的牛杂,想念永远年轻通宵音乐节,想念穷困潦倒却开心刺激的昨天。想着想着,他说,唉,我不想了。

2019 年杭州不止音乐节演出前夜,夏颖和鼓手高欣在杭州酒球会和朋友们叙旧,隔着一张大桌子,他走到高欣面前,对朋友说:“我去保护一下高欣,平时都是他们保护我,我今天想保护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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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高雄,一次演出后的街头

最近节目组和身边团队的朋友们喜欢叫他“夏宝贝”,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甚至有人调侃叫他“颖儿”。他是一个会把爱和在乎挂在嘴边的那种人。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肉麻话,竟也不觉得肉麻和矫情。他不喜欢人设,“就像星座一样,你不能把人的性格等分成十二类。”

海龟先生的贝斯手蒋晗说夏颖是贯穿着成都几代摇滚音乐人和乐队的人,对此夏颖却表示否认:“你不要这样说我,我觉得自己老得很。”夏颖很容易回忆往事。“什么都会有的。我们也慢慢就变老了。不用嘴上说,心里就明白的那种情谊太难得了。”

成都小酒馆的创始人

“我不太可能放弃音乐,

因为乐队鼓手是我们的黄锦,

对这支乐队感情不一样了”

《乐队的夏天》乐队初印象发布之后,成都小酒馆的创始人唐蕾转发了来自成都的两支乐队的视频,马赛克和声音玩具。此外,还有重塑雕像的权利。她配文:“因为乐队鼓手是我们的黄锦,对这支乐队感情不一样了。”一直对年轻人照顾有加的唐姐,一句“我们的黄锦”,宠溺溢于言表。

声音玩具

Source: 摩登天空

重塑雕像的权利(左一为黄锦)

Source: 摩登天空

黄锦也是从成都走出来的鼓手。他和夏颖都是曾经的一个神秘组织“夭折帮”的核心成员。“夭折帮”是海龟先生乐队贝斯手蒋晗成立的,入帮的条件很苛刻:必须身高170以下,体重不超过 100 斤。由于这个条件对广大男同志们来说的确过于苛刻,后来他们就被迫放宽了条件。

海龟先生(右二为蒋晗)

Source: 摩登天空

离开成都之后,黄锦来到了北京。加入了重塑雕像的权利。重塑严谨,内力十足。但这种内力不是单纯的技巧堆砌。他们三个人的组合,像是长大之后的朱朝阳、普普和严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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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雕像的权利Live

Mandarin 的吉他手肖骏,喜欢叫把华东的“华”念成四声,还因此被安雨嘲笑了一番。Mandarin 演出之后,“安雨打鼓好帅”的话题阅读量现在已经超过了五百万,他自己的粉丝一夜之间涨了一万多。裸穿 Zara 女款西装打鼓,扣子还是他自己改的。安雨不管在音乐内外,都有他自己的小世界。

从上至下:

Mandarin吉他手肖骏、鼓手安雨、主唱chace、乐队排练

灯光师早川绫子

“目标明确,直奔一个乐队:木马

2019 年瓜洲音乐节 摄影:木小瓷

早川绫子还没有看节目,但在很早之前,得知木马要参加时,她内心充满了期待和害怕。“如果节目组问他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一辈子都恨死他们了,占用他的时间和他的脑子。”

2019 年中秋节,日本灯光师早川绫子作为达达乐队团队的一员,随队去到了扬州,参与瓜洲音乐节第二天的演出。下午两点,我们提前到了场地,目标明确,直奔一个乐队:木马。

那天木马主唱木玛扎着一个红色发带,依然戴着礼帽。最后一首歌是《纯洁 2016》。木玛有一个好玩儿的绰号,乐迷们说,他是全中国最会唱“啦啦啦”的歌手。到了歌的后半段,他会号召台下的乐迷和他一起大合唱,双手张开着挥舞,像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一样:“一起来!”

2019 年瓜洲音乐节 摄影:木小瓷

而这时的早川绫子,早就在台下泣不成声。等她情绪缓过来了,开始笑着说,“来不了,真的是,一次也来不了。”

“怎么说呢,当我在某一瞬间看到特别美特别理想化的世界时,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幻觉,一现实中是没有的。那么美的东西绝对不存在,不断的美的幻觉和现实的交替,就让人痛得受不了。这不是一起唱歌的心态啊。说话都说不出来。还一起来。就你高兴,你还要我和你一起来。对不起,我参与不了拉拉队。”

2019 年瓜洲音乐节 摄影:木小瓷

早川绫子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曾经作为灯光师为朴树、丁薇工作过。十七年前,异国他乡,初来乍到,年轻的早川不会说中文,没有钱,也没有工作,时常穿梭于北京各大如今早已不复存在的 Livehouse 里看演出。就算有语言障碍,也并不妨碍每次演出结束后,一群陌生人把她喊到附近的餐馆吃宵夜,她听着旁边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不断地微笑,点头,一瓶接一瓶地喝酒。

那时候的演出并没有现在这么专业的设备和完整的团队配置,演着演着,可能就断电了。主唱或者哪个乐手喝多了,演到一半不演了,也是见怪不怪的事。就算是同一个乐队的演出,不同的歌都会让人在“这个不错”和“这什么玩意儿”的反应之间不断切换。就是在那时,她看到了木马。他们是她在中国第一个喜欢的乐队,也是到现在最喜欢的乐队。

木马乐队在成都老酒馆的的LIve照片

Source:马赛克主唱夏颖的微博

早川喜欢木马,但对于他们的音乐,她直言“平时不想听,会影响到我生活。影响力太大了,不好控制。”木马后劲太强,绝对不是那种可以用来做背景音乐的声音,而是那种需要绝对清醒和专注去感受情绪的音乐。

如果一定让她在木马的歌里挑一首最喜欢的歌,那就是《黑色的奔驰舞》。钢琴的节奏很单纯,但是很美好。“没有伤感,只有几个音,脑子里就出来了各种风景,各种情绪。”和音乐有关的画面,这十多年都模模糊糊地存在于想象中。春节期间,她用了三天,做出了了这首歌的灯光视频。

做灯光的时候,丈夫在她身边,她对他说,你别出声,电话调静音,我要工作,你别动,我关灯了啊。丈夫很纳闷,疫情呢,谁给你的工作啊。“不是工作,你闭嘴,闭嘴。”她说自己那样子特别像一个神经病。随后,她就开始忙起了这场需要自动想象艺人演出画面的,“为了一首歌的未完成的音乐会”。

在她的灯光理念里,灯光重要的是给人物来造型,而不是追求多么复杂花哨的舞台效果的陪衬。《黑色的奔驰舞》灯光技巧并不花哨,跟着歌的节奏和情绪,更多时候,人总是处在一个暗影之中。斜上方的光线一点点明亮起来,再暗下去……

低苦艾乐队主唱刘堃

“从十几岁开始做音乐,

现在一晃眼,就做到了四十几岁”

李志 2019 年“洗心革面”跨年演唱会上,木玛唱《纯洁 2016》时,把中间的一段独白改了:

“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来到南京那个晚上,大雪纷飞,雪花洗去了夜空中所有的尘埃,将这个城市变得如此焕然一新 。虽然此时的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但我知道你依然还像最初一样美丽,一样的纯洁。而我也将为了你洗心革面。他们说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人的。年轻人就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但我现在他妈不再这么认为了。我认为世界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人也他妈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清楚地记得来到南京的那个夜晚,只有我,和你在一起。”

上:低苦艾乐队

下:低苦艾主场刘堃

低苦艾乐队主唱刘堃在台下,一身红色毛衣,掩面痛哭,泣不成声。本身他就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这段话让他想到大家一路走来的不易,从十几岁开始做音乐,现在一晃眼,就做到了四十几岁。中间二三十年的漫长时间,都像在大雪中前行般。彷佛这段话是对音乐人工作历程的概括,因此感同身受。

“哭是很自然的,就是感动,加上美好的体验。就觉得我们是多么不容易,大家是多么辛苦,但是我们的心又是多么美好。音乐这么美好。大家多久没有为一首歌感动过了,大家都在绷着,克制自己。悲伤和快乐是一样的,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得更大声一点。”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当时矫情了,矫情了。”

2019 年秋天,木马和声音玩具在上海和北京分别演了一次联合专场,演出海报是一颗心脏,上面开着几朵花。后面两个粉色大字:迷恋。木玛说,因为他们这么多年对音乐对现场的迷恋,才走到了今天。

木马的主唱

木玛是最值得被称作‘摇滚英雄’

的乐队主唱”

摄影:高源

《乐队的夏天》里的木玛瘦了很多。黑色的搭配和上挑的黑色眼线让他看起来更妖娆,像是从哥特电影里走出来的吸血鬼主角,也好像再换一双厚底长靴就能去演《天鹅绒金矿》一样。

“木马乐队是由医生、诗人和火车司机的儿子,于1998年3月在长沙初组,4个月后正式在北京成军。”这段早期的乐队经典文案来自于策划了摩登天空音乐节、草莓音乐节的陶然。

诗人胡湖是木马乐队当时的鼓手。在《旧城之王》发表之前,胡湖就听过这首歌了。他喜欢这首歌的贝斯律动。充满了欢快的调侃,和市井的噪杂与忧伤。即便相比起从前,歌词少了几分唯美,但也足够让人回味,感触良多。

《乐队的夏天2》片段

胡湖看着节目里的木玛说,可是他为什么要扎一个腰带呢,影响他发挥,在台上没法放开地跳来跳去了。看过木马之前现场的朋友们,似乎能感觉得到这场的《旧城之王》,相对来说还是表现得中规中矩,也足够让人全程屏息凝神,全程心跳加速地跟着唱和声了。纯粹的生理反应从来不会骗人,没有人能在木马那该死的致命的吸引力下全身而退。如果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遇到木马乐队,会是他的幸运,也可能是不幸。标杆立得太高,反而容易落差太大。

对于木马,似乎所有人都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吉他手门哥说木玛是明星,钻石,从海报里走出来的人。胡湖眼中的木玛,有创造力 ,内心细腻,有独立思维,感性,自信,气场强大,正在变得越来越柔和宽广。乐评人丁太升也曾经在一段写木马乐队的文字里说,主唱木玛是最值得被称作“摇滚英雄”的乐队主唱。

Source: 木马乐队微博

“木马乐队曾经是最好的一支乐队,无比庆幸,我曾经看到过他们在最好的时候的最好的演出。如果有一天,木马乐队能够重组,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到现场去亲自感受一下他们的音乐,我肯定也会去。当他们重新唱出醒来吧,在这令人绝望的孤独舞会上,你像枚剪纸般,渐渐失控了舞蹈……我相信,我一定会和你一样,泪流满面。”

对,这是那个挑剔的,“毒舌”的,有强烈的“音乐洁癖”的丁太升说的话。然而在《旧城之王》的录制现场,他并没有泪流满面,他说,精彩的在后面。

木马的经纪人华哥

“在这群人身上,有一股难得的江湖气。”

木马的经纪人华哥,身边熟悉的朋友们,都亲切地喊他华华。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北京,偶尔会发出一句自我调侃似的“我容易吗,白天工作,晚上喝大酒”的感慨。说完之后立马低下头继续看着手机对接下来的工作细节。

作为资深经纪人,华哥以前带过二十二个乐队。此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上海旅游地接。常年驻扎在上海,常常会热心地招待那些去上海演出的外地乐队。曾经为了招待朋友们,他一星期花了二十六万。并不是钱多到没处花,只是一股江湖道义,侠客心肠使然。

他是一个工作上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但生活上“混蛋”到不能再“混蛋”的人。别的经纪人看自家艺人现场录制时的情绪可能是感动,激动。但是他在现场很平静,也很理性,全程都在找问题,分析问题。

在许多武侠剧里,所谓的名门正派,多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反而是被江湖传言称之为魔教,邪教中人,往往行事更加光明磊落,更能明辨大是大非,大善大恶。

那些摇滚明星和未来的摇滚明星们,大多数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名门正派,每个人都有着自成一派的内功心法。在这群人身上,有一股难得的江湖气,爱恨情仇直来直去。

他们都会有美好的夏天。

来聊

这期乐夏,你 pick 哪支乐队?

其他未注明图片来源 / 乐队及成员微博

撰文 / 木小瓷

排版 /Maaax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