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络上有一个新鲜热词: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要说新,其实也不新了,从2018年开始此类现象就频繁出现:某个公众人物因为不当的言行,被大众集体抵制,其作品的传播、售卖等会受到影响,甚至本人彻底从社交媒体及公众平台上消失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按说本质上,“取消文化”源于社交媒体给了大众一种对抗权力的武器——注意力。利用人们对于丑闻天生的好奇和敏感,不断攫取注意力,不断发酵,直到实现某种实质层面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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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容一点说,取消文化的出发点或许是善意的,它源于对于某些价值观的贯彻和维护,对于弱势群体的保护,但像很多事一样,权力永远容易被滥用,大众的权力亦然。

最近,作家JK罗琳、萨尔曼·鲁西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思想家诺姆·乔姆斯基、政治学者斯蒂芬·平克等153人联名发声,批评愈发过激的“取消文化”,认为它正在引发人们的恐惧心理,担心“因言获罪”,进而破坏言论自由,在缩小公开辩论的环境。信中称,“公开羞辱、集体排斥、盲目的道德观”无助于社会的公平正义和理性辩论。

这封联名信所描述的负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取消”二字背后的专断和自负让人不寒而栗。尽管看起来“取消文化”其实和“抵制”这种古老的概念相似,但行动的强烈程度和主动程度大有不同。“抵制”是被动动作,我平时买,现在不买了;而“取消”则涉及了更多主动、扩张性的动作——你不仅要自己作为,还要用更多的行动影响其他人。

“取消文化”有两个可怕的地方,一是它涉及大量主观的判断。基本上,它在要求一个人或公司做到在所有语境下的“完美”——你的言行不仅需要符合今天的的价值判断标准,还要符合十年后的;同样,你十年前的言行也要符合今天的标准……所有时间空间下,都不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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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根本更重要的原因:禁言异见的方式,不解决任何真正的社会问题,只会让它们溃烂在表象统一之下。社会科学不该是这么工作的。它本身是一个工具,让你知道要怎样主动采取行动,而不是把所有变数都“取消”掉,让它们消失不存在。

其实从互联网的内容消费趋势看,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有自信去追求真的东西,而对符号化、等级性的东西逐渐失去兴趣。但“真的”东西里,也必然包含自己不认同、不喜欢的。那么,要怎么利用这部分素材去理解世界,而不是愈发生活在自己制造的茧房里,成了算法之下全世界人的难题。

毫无疑问,“取消文化”只会让这种“作茧自缚”越来越严重。

虽然“取消文化”一词看起来主要在描述西方社交媒体的现状,但这种现象中国人也绝不陌生。无论是围绕某肖姓男星的风波,还是无所不在的“正能量”和审查。在任何情况下,最“疯狂”那部分“取消文化”践行者显然是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的,但对于应对这一情况的社会科学工具的缺乏却很普遍。

如人类学家项飙所说:

“社会科学要给普通人提供观察世界、为人处世的办法,不是通过简单的道德教化,而是通过分析,这是社会科学的一个重要功能。它不像自然科学,发现自然规律,问题就解决了,顺着规律走就可以。它可能是倒过来,社会科学告诉你,其实没有什么很强的规律,都在于自己怎么样去理解这个世界 ,怎么样主动地采取行动。可能会有大的图景,但没有所谓的规律,因为一旦发现规律,那么一切到此为止 ,就不需要再去做工作了。它是通过科学的态度去证伪,去搜集材料,把事情搞清楚,但最后是要武装你,进一步去创造新的现实,去改变现实。”

从这个角度上,所有你想“取消”的,其实都是难得的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素材。要论 censorship,国人聊“取消文化”,算是百步笑十步;但另一方面,我们面对的“取消”已经太多,算是借这个“潮流”提醒自己:不要再自己给自己上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