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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碑因为没有唐楷法度森严的束缚,又因为处在一个特殊的历史过渡时期,所以,在用笔、结体和风格等方面程式化、形式化的成分较少,而率意发挥的空间相对比较广阔,于是造就了魏碑风格的千姿百态。险劲刚健如《张猛龙碑》,潇散奇逸如《石门铭》,斩钉截铁如龙门诸品,都堪称魏碑中的极品。

纵观各种魏碑名迹,给人总的印象就是欹侧的多、平正的少;粗犷的多、细腻的少;锋芒毕露的多、含蓄蕴藉的少。碑刻书法的特殊性和魏碑中那确实不成熟的结构体系,决定了魏碑的欹侧、粗犷等这些基本特征(当然,跟它们的应用场合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这欹侧、粗犷和锋芒毕露的天地里,作为结构近似于成熟,平正清爽、不以欹侧为能事的《张玄墓志》,就更加引人注目了。《张玄墓志》有近似唐楷成熟的法度,又有魏碑多变的仪态,还有汉碑的高古气息,真可谓是北魏晚期的精美绝妙之作。

在雄强刚健书风盛极一时的北魏时代,却出现了《张玄墓志》这样秀丽圆润、工整有致而又温文尔雅的作品,究其原因,一是南北书风合流终将成为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张玄墓志》一身兼具众美,从而成为极具历史价值的重要书作。二是书写场合的不同而导致的这种有别于山林旷野摩崖碑刻的、表现为谦谦君子、揖让恭谨的书法风格。从这一点出发,称它为魏碑中的集大成者也不为过。

《张玄墓志》全称《魏故南阳太守张玄墓志》,通称《张黑女墓志》。(张玄,字黑女,清人因避康熙皇帝名讳,故不称“张玄”,而称“张黑女”。)北魏普泰元年(531年)10月刻立。正书20行,每行20字。出土地不详,原石久佚。何绍基于道光五年(1825年)得拓本于山东历下(济南市)书市。传世仅此一本。遂为海内之孤本,故此愈加珍贵。

《张玄墓志》书法的特点主要表现在:

一、通过仔细审视《张玄墓志》的字形结构、运笔方式以及点画振荡的情趣,我们似乎可以根据它点画运动的轨迹和用笔起伏的变化所表达的那种情感,联想出书写者此时此刻的轻松随意和其音容笑貌。不是吗?每一笔起笔的率意是放松自在的。每到转折处顺势而下,矫健敏捷;你再看它收尾的捺笔,常作三角形的形态,毛笔在书写时的动感和随笔画起伏而产生的弹性,都在这捺笔中体现出来,这种三角形状的捺笔,显得尤为生动可爱,恬静自适。还有线条的粗细搭配,活灵活现的跳跃情感,不时激荡着欣赏者的心怀。从这些方面我们都能看得出书家有一种时刻在微笑的情绪,不时地在悠忽之间飘动,使我们悠然而生亲临现场之感。

二、《张玄墓志》脱胎于北碑初期的粗犷雄强,而趋于后期的典雅秀美书风,在北朝书法之中是兼容雄强与秀美两种风姿于一体的成熟规范的楷书佳作。我们认真分析《张玄墓志》的风格特征,一笔笔、一字字、一行行的书写,心情放松、神态自如、从容不迫的运笔速度,横平竖直之间笔画的抑扬顿挫,显示出执笔者高超的调控能力,使我们似乎又看到他当时气定神闲、纸笔相发、时和气润、安然自得,始终把握着自己的神情状态和内心的情怀,那种任凭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变的情调,不时得以显现。因此,字里行间丝毫没有锐气外露、斩斫杀伐的意思,以一派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的风度,疏密有致、随字定形,纵逸伸张,令人回味无穷。难怪这区区一件普通的墓志,却引得包世臣这样的大理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之感叹;像何绍基这样的大书法家赞不绝口,并跋之曰:“遒厚精古,未有可比肩《黑女》者。”

由于清代碑学大盛,《张黑女墓志》便成了人们学习魏碑最好的和最受欢迎的临本之一。这倒不是说它的艺术水平就凌驾于《张猛龙碑》、《石门铭》这些神品之上,而是其横平竖直、温良中和、平正清爽又不失跌宕起伏、纵逸变化、欹侧有态的艺术风格,从这一点出发,《张黑女墓志》比起其它魏碑来,让人们更容易接受、更容易理解和更容易看懂,也就较为容易临习和模仿了。写好了《张黑女墓志》,上可以深研诸通魏碑以至汉碑,下可以推及唐楷种种,《张黑女墓志》便成了沟通上下的桥梁和纽带,这也难怪后学者们趋之若骛了。

——节选自李宗玮《悟对书艺》

根据《张照心笔记》整理

附:李宗玮——山东师范大学中国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