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秋水》有一段有趣的对话。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庄子知鱼乐,是凭他的直觉,又称第六感。而惠子的质问,表明他的迟钝与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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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莫不着我之色彩”,说的其实就是“通感”。通感是指在文学描写中,人的五官感觉可以互相贯通。通感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修辞法。人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在文学描写中可以彼此打通。颜色可以有温度,声音可以有形象,冷暖可以有重量,气味可以有体质。寥寥几笔,就可以调动人的五官感觉,充分领略事物的美感。

在中华古典诗文中,一直都存在通感现象,最著名的例子,要算那句“红杏枝头春意闹”了。枝头的春意,属于眼睛观察的范围,“闹”却把事物无声的姿态,说成好像有声音的波动,在视觉里获得了听觉的享受。清代著名批评家李渔,嘲笑这句诗是乱用,可见,李渔与惠子一样,也是不太懂得通感的。

在中华古典诗文中,有很多对声音的创造性描写。声音可以有气味,如“芳气随风结,哀响馥若兰”;声音可以有热度,如“乾风随马竹声焦”;声音可以有颜色和光亮,如“竹色笑语绿”、“犹吹花片作红声”、“风随柳转声皆绿”、“笑语谁家帘幕,镂冰丝红纷绿闹”、“月凉梦破鸡声白,枫霁烟醒鸟话红”;鸟声可以利快如剪,如“避人幽鸟声如剪”、“燕语明如剪”,也可以圆润如丸,如“鸟抛软语丸丸落”

王维用“色静深松里”来形容深净的水色;刘长卿用“寒磐满空林”来形容声音的清远和热闹,清远的磐声,回荡在幽静空旷的树林里,寒意顿生;而杜牧则用“歌台暖响”来形容喧繁的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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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贺的比喻更有新意,“歌声春草露,门掩杏花丛”,歌声圆润如珠,露滴也像珠子一样圆亮,所以把歌声比作露珠,但又多了甜美滋润的效果;李贺的《李凭箜篌引》里,有“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句,即是通感。

郎士元的七言绝句《听邻家吹笙》,“凤吹声如隔彩霞,不知墙外是谁家。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就运用了“通感”的描写手法,把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一一沟通起来。“碧桃”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千树桃花,灼灼其华,何等的繁华绚丽,那奇妙的音乐,如同人世间的灵境,一个“疑”字,写出了如幻如真的感觉。

李白的《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结句“江城五月落梅花”,就是从《落梅风》的曲调名联想到的。

无独有偶,高适的《塞上听吹笛》,“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后两句也是运用了“通感”的描写手法,拆用《落梅风》三字,写笛声写出了视觉意象,构成一种幻觉或虚景,仿佛风吹的不是笛声,而是四处飘散的落梅花片,一夜之中和色和香撒满了关山,由听曲而想到梅花之落,表达了了戍边将士浓浓的思乡情绪。

运用“通感”作为表现手法的古典诗词,还有很多,如刘方平的《月夜》“今夜偏知春意暖,虫声新透绿窗纱”、苏轼的《惠崇春江晓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楚江水暖鸭先知”、苏轼词《念奴娇·赤壁怀古》“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等等。读者在鉴赏古典诗词时,需仔细加以体会,方能更好地领域中华古典诗词独特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