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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书史上“羲献”或“二王”并称的习惯,人们又沿袭了南朝梁武帝和袁昂开创的意态模拟式的批评方法,因此,在后来品评某人师承关系的问题上,往往习惯上说“某人在风格上或用笔上师法‘二王’云云”。其实,在没有深入分析和研究“二王”的前提下,作这样的描述是原则的、笼统的、宏观的,也可以说是模糊的、不严格或不准确的。

“二王”的伟大,在于他们各自标新立异,分别开宗立派。众所周知,在书法的用笔问题上,自古只有两种:一是内擫;二是外拓。内擫和外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是一对矛盾的两个方面。

大王以骨鲠著称于世,为人耿直,在政治舞台上一经与人斗,便不如意,最后成为放浪形骸的士人。其性格为冷逸的一面,表现在书法上则是谨敛而内擫。

小王则高迈不羁,风流为一时之冠,是一个地道的翩翩才子,潇洒的成分更多一些,故表现为外拓。所谓“破体”,就是这种外拓的用笔方式。

当然性格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决定于他们各自不同的艺术追求和艺术理想。当我们明确了大王是内擫一派、小王是外拓一派的开派宗师这一基本概念之后,书史上那些所谓“宗法二王”“师承二王”的模糊说法,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王氏父子在行草书领域,创造出的精美绝伦的经典作品,对后世影响很大。南朝齐、梁以后,二王书法蔚然成风,可以说琅琊王氏一统天下的局面已不可动摇。然而大王内擫、小王外拓,方法不同,所以,他们对后世的影响是不同的。那么, 内擫和外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下面我们先来分析一下用笔问题。就书写过程来说,手腕的运动,圆转外拓是顺势;翻转内擫则是逆势。外拓顺势则快,内擫逆势则慢。实践证明:写“圆”比写“方”写得快。这种现象表明,为提高书写速度,草书一般都采用圆转外拓的用笔方法。“使转”是草书的根本。孙过庭曾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草以使转为形质,点画为性情。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尤可记文。”从而可见,“使转”是为行草书确立形质的根本,“使转”时,外拓是顺势而就,外拓比内擫写得快,写得自由,更符合行、草书“以使转为形质”、以趋简易的本质。所以,小王开创的圆转外拓的用笔方法,流传更广、更普及,影响更大。

内擫与外拓两种用笔方法,对后世的影响问题的探讨,早在南朝宋时就已经展开。书法发展总的趋势是“古质而今妍”。南朝宋人虞和在他的《论书表》中明确指出“羲献自为古今”,即大王为“古”,而小王为“今”,小王在大王“古”的基础之上,进而发展为“妍”的“今”。因此,小王华丽的外拓之法,当然比质朴的内擫之法更受后人的重视和实用。可以说小王的外拓,领导了未来发展的潮流,代表着前进的方向。小王对中国书法的贡献远远在其父之上。二王死后的150年间,应该说是全法小王,大王几乎被小王所掩。

南朝梁以后,历代著名书家的风格大都是外拓笔法,如李世民、褚遂良、张旭、颜真卿等等不胜枚举,几乎是清一色的外拓笔法。外拓笔法至宋代简直是发泄无遗。明清以来,书法主体为行草,毫无疑问,外拓主导着风格的走势。与此相反,大王内擫一路行草,却极为冷落,名家屈指可数,如唐之欧阳询、五代李建中、元代杨维祯及明末的张瑞图。总而言之,古往今来整个行草书的发展史上,外拓的实力远远超过内擫,王献之的影响远远大于王羲之,因此,真正的开派宗师,应该是王献之。

但是书史上书学理论家们的描述却与这个事实背道而驰,王献之的伟大功绩,永远被他的父亲所压抑着。书学界形成“褒羲贬献”基调的成因,一般认为李世民是始作俑者。最可恶的是其笔下行走的是王献之外拓用笔一路,而嘴里赞扬大王的同时,却大贬王献之之书为“饿隶”。尤其自李世民亲自为《晋书》撰写王羲之传开始,“褒羲贬献”就基本定调。当李世民把那顶“尽善尽美”的桂冠赐予大王之后,“扬羲抑献”的基调似乎再也无法改变了。

——节选自李宗玮《悟对书艺》

根据《张照心笔记》整理

附:李宗玮——山东师范大学中国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