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是金庸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不同人物的命运纠葛交缠在一起,气势磅礴。当然,武侠小说免不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来衬托,《天龙八部》除了有修成正果的段誉和王语嫣,虚竹和西夏公主,另一个主人公萧峰,他的爱情故事却以悲剧告终,让人唏嘘不已。

跟萧峰有纠缠的女人主要有三个,一个是康敏,她对萧峰完全是病态式的占有,萧峰也对这种蛇蝎女人敬而远之。但洒脱的萧峰却无法避开另外两个女人,阿紫和阿朱。

阿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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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在描写阿紫的时候,非常明确地使用了“满脸伶俐精乖之气为其最动人之处”这样的句子。可见阿紫这个人非常伶俐灵活,其次就是有乖张之气,但是这种乖张和伶俐又是她最动人的地方,所以阿紫就是一个矛盾和偏执的集合体。

阿紫的矛盾来源于她生存的环境。她自幼被亲生父母段正淳和阮星竹抛弃,养在星宿派丁春秋的门下。丁春秋为人非常毒辣,对阿紫也是心怀不轨,所以阿紫从小就被环境污染,也变得毒辣和不信任别人。这种心态反映在对萧峰的感情上,阿紫就是不相信萧峰的感情是真挚的。

当阿紫遇到萧峰和姐姐阿朱的时候,萧峰和阿朱的神仙爱情刺激了她,她既是嫉妒又是怀疑的。她嫉妒姐姐可以拥有萧峰这样闻名天下的英雄做丈夫,嫉妒他们夫唱妇随的和谐和甜蜜,但是,阿紫也怀疑萧峰这样的男人其实并不是真的能够对爱情从一而终,不可改变。

其次,阿紫和阿朱毕竟是同胞姐妹,情感其实是相通的,阿朱会爱上的男人,阿紫也会爱上。就跟她们的母亲阮星竹一样,这种感情带着很多的不理性和执着。反正在小说里,一般同性双胞胎都会爱上同一个人,这才有戏剧冲突。但是冲突也需要过伦理这一关,所以阿朱是必须要死去的,这才能让阿紫可以释放对萧峰的感情。

阿紫在姐姐阿朱死后,就对萧峰使用了代入法——把自己当成姐姐阿朱来爱萧峰。但是,她的爱面临这样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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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试探得出萧峰逐渐遗忘了姐姐阿朱,移情别恋爱上了自己,那么就证明萧峰并不是一个伟大而纯粹的人,也不是一个值得阿朱进行自我牺牲的男人。那么萧峰同时也就不值得她阿紫去爱了。

所以在书中就可以看到阿紫对萧峰的爱情表达是很奇怪的,别的女人爱一个男人是温柔的,她却想要伤害萧峰。其实在这个层面的潜意识里,阿紫是不期望萧峰爱上自己的,因为爱上自己就意味着萧峰不值得她爱,也辜负了她姐姐的一片痴心和舍命相陪。

如果她试探得出萧峰始终不忘阿朱,无论她阿紫如何也取代不了阿朱的位置,她又是受伤的。因为她无法理解为何一母同胞的姐妹,萧峰就是爱阿朱不爱自己。她们姐妹相貌不相上下,如果一定要找到差距,那就是阿朱更善良,人美心善,但是阿紫人美心恶。

这样阿紫就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中。

因为阿紫对自己在星宿派的经历也是深以为耻的,但是她无法摆脱这个印记,所以在面对萧峰的时候,她无法做到像阿朱那样纯洁和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大名鼎鼎的英雄。

阿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阿朱同样也是被父母抛弃,但是她比较幸运,被慕容博收养,在府里虽然也是做丫环,但是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厚爱,所以阿朱整体人格是比较健全的。不像阿紫那样人格有缺陷,非常偏激和以自我为中心。金庸在描写阿朱的时候,使用的是“精灵顽皮”,也就是说阿朱身上有更多天真顽皮的孩子气,却没有阿紫的乖张毒辣。

但是,阿朱其实也有偏执的一面,这是她们姐妹身上共同的特点。阿朱对萧峰的爱也是非常偏执的,她秉承了跟她母亲一样的信念,爱一个人就终身不变,誓死成全。她的这种偏执就是维护萧峰,为了萧峰的高大形象甘愿死去。所以她对萧峰的爱有敬仰有成全有牺牲,为了终结萧峰内心的仇恨,为了不让萧峰跟大理段氏为仇,阿朱选择了自己代父而死。

但是读者并不能去假设阿朱没有死会怎样,因为阿朱这个角色完全是为了成全萧峰这个人物形象而存在的。为了塑造萧峰的悲剧英雄形象,作为神仙伴侣的阿朱必须死,这就是作者金庸的用意。

分析阿紫和阿朱对萧峰的感情,可以看到成长境遇对她们姐妹俩的影响是非常深刻的。阿朱在富足有爱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她的爱是自尊的,矜持的,同时也充满了牺牲精神。但是阿紫在恐惧,恶毒,算计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她的爱是试探性的,破坏性的。对于游坦之的爱和牺牲,她想到的不是感动和回报,而是觉得恶心,在需要的时候又加以利用。

对萧峰的爱,她想用自己破坏式的试探来证明萧峰不够高大上,但却是她能够匹配的。那个高大上的英雄萧峰可以留给死去的阿朱。但经过试探,在思想上阿紫完全无法动摇萧峰,所以阿紫就想把萧峰的身体给弄残了,但这也不成功,反而被萧峰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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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本质上是不相信善和爱,不相信完美爱情的。但是,萧峰最后的死触动了她,她怀疑真情,怀疑性,却被萧峰无私的大爱所感动,最后她抱着萧峰的尸体跳崖,其实也是一种了悟成佛的自我救赎。

从人物塑造上,阿紫这个角色比阿朱要深刻很多。阿朱代表的是对萧峰的敬仰,是对善的成全,是少数人。阿紫代表的是对萧峰的怀疑和试探,是芸芸众生。人们不相信萧峰的大爱,就跟阿紫不相信萧峰对阿朱至真至纯的爱情一样。

但是最后萧峰用自己的死证明了自己,而阿紫也大彻大悟,把眼睛还给了游坦之,随萧峰而去,因为她已经睁开了慧眼看见了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