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在住院部的走廊尽头有一个小房间，刘医生从来不去查房，而且特别叮嘱我不要去那个病房。
来源：医脉通
作者：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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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我在合肥的一所医科大学读书，学的是中西医结合临床专业。
那年的暑假，学校给我们班安排了一次为期一个月的见习。我被分到合肥的一家三甲医院的烧伤科，带教老师是一位主治医生，姓刘。那是我第一次走出课堂去医院里学习，接触到的都是真正的患者和医生，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非常新奇。
医院还给我发了一套医生穿的白大褂，我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来，听到患者叫我医生，感到无比自豪。
我经常跟着刘医生去病房查房，烧伤科是这家医院的重点科室，在这里住院的患者很多，病房集中在住院部的二楼，有十几间病房。
几次查房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住院部的走廊尽头有一个小房间，刘医生从来不去查房，而且特别叮嘱我不要去那个病房。
我对那个房间充满着好奇，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住在里面，为什么如此神秘，因此反而很关注那间病房。这大概就是人类的通病，越是禁忌之地越是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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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从那个房间里飘出一股白色的烟雾，很像吸烟时冒出的烟气。莫非那个神秘的患者在偷偷地抽烟？医院是禁烟的，从这么大的烟气来看，这个病人不但吸烟，还吸了不止一支，完全不把医院的规定当回事。
我连忙跑到刘医生的办公室，向刘医生报告了这件事。刘医生摇头不信，“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吸烟！”
我十分确定看到烟气从那间病房里冒出来，执意让刘医生去看看，刘医生拗不过我，只好跟着我去了。推开病房的门，我看到了这辈子最震撼的一幕：一个除了头部以外，浑身包裹得像木乃伊似的人坐在病床上，头部已经面目全非，没有一根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全部变形，用语言根本无法形容那种怪异的感觉。
果然没有人在吸烟。
后来从刘医生那里得知，患者喉部的黏膜烧伤严重，为了防止他被自己的痰憋死，每天都要做雾化治疗，我看到的白烟就是做雾化时飘出来的雾气。
这个患者是肥东县某乡镇里的村民，很年轻，还不到20岁就在合肥打工，在一家民营小厂里烧锅炉。那天不知道为什么，锅炉爆炸了，导致他全身严重烧伤，已经达到三级，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肤。
这样的患者只能做全身的植皮手术才有机会存活，但植皮手术非常昂贵，一块巴掌大的皮肤都要好几万，更加令人无奈的是不但他没有钱，那个小厂也无力承担。
他现在住的是无菌病房，还有层流净化，连空气都要经过消毒净化，住院费用一天要四千元左右，小厂也承担不了多久，一旦出院，患者的生存几率微乎其微。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刘医生不让我接近那间病房了，连空气都要净化的无菌病房，自然是越少人出入越好。
听了刘医生说的这些，我的心情更沉重了，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如此脆弱，作为医生原来也会有遇到力不从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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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看到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经常进出那间病房，护士说那人是患者的父亲，专门来照顾他的。患者还有个年幼的弟弟，母亲还得留在家里照顾小的，来不了。
我很同情这个患者，很想帮帮他，但又不知从何下手，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突然想到我可以帮忙给患者的伤口换药。医生、护士都不去那间病房，看来是患者的父亲一直在做这件事，我的老师和同学都夸我细心、手轻，如果我帮患者换药，肯定比他父亲做得好，能减轻他的痛苦。
我鼓起勇气向刘医生申请，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摇摇头，“不是我不让你去，我知道你是好心，这样吧，马上就要到换药的时间了，你把药送过去，自己亲眼看看吧。”
我端着一大盘药，走进病房，患者和他父亲不知道在聊什么，他父亲满脸都是笑容。看见我进来，患者的父亲赶紧接过我手中的盘子，连声道谢。
我问：“要我帮忙换药吗？”
“不用不用！”他摇头，“你歇着，我来。”
我看着他轻轻地一点一点揭开患者身上的纱布，腐烂的味道渐渐弥漫在病房里。因为是盛夏，虽然病房里有空调，患者还是会流汗，体液比平时多，没有了皮肤的肌体很容易腐烂、生脓，和纱布粘在一起。揭开纱布的时候，时不时会扯下一点刚长出来的嫩肉，患者的父亲已经异常轻柔和仔细，但在这个过程中患者有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却一声不吭，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患者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出来，满目疮痍，看起来很恐怖。
患者的父亲却开心地笑着说：“哈哈，今天祖国形势一片大好啊!”他审视了一下，开始上药，“嗯，台湾今天保住了，但是山东出现了危机，必须空降救国军。”
说完，父子俩一起“哈哈”笑起来。
我看了看他上药的位置，才明白他是把儿子的背当成了地图，向儿子说明哪些位置的伤口恶化了，哪些还能维持。父子俩一边说笑，一边换药，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我不想再去打扰他们，悄悄地离开了……
没多久，见习结束，我回到学校，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那对父子。
十几年过去了，那父子俩说笑的场景仍旧时时浮现在我眼前，希望他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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