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捷,字胜欲,号竹山,宋末元初阳羡(今江苏宜兴)人,祖辈世代为官,与皇室沾亲带故,幼时在父亲的教诲下,发愤苦读,很早便在诗词方面显露才华。宋度宗咸淳十年(公元1274年),蒋捷喜中进士,成为了大宋朝的最后一科进士。
然而,蒋捷还没来得及担任大宋朝的一官半职,蒙古人的铁蹄就踏入了临安,南宋至此灭亡。深怀亡国之恨的蒋捷,不愿入元朝为官,辗转异乡生活落魄,饱经风霜忧患,流浪飘零于太湖之滨姑苏一带。
蒋捷的选择,注定了这一生都是要漂泊的, 他就像那永不停歇的飞鸟,盘旋在天地之间。身后千山万水的长路, 他只能一人独行。因为他的心中有亡国之痛, 这痛难以消除,只有靠自己来痊愈。
白鸥问我泊孤舟, 是身留, 是心留? 心若留时, 何事锁眉头? 风拍小帘灯晕舞, 对闲影, 冷清清, 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 花外楼, 柳下舟。梦也梦也, 梦不到, 寒水空流。漠漠黄云, 湿透木绵裘。都道无人愁似我, 今夜雪, 有梅花, 似我愁。
——蒋捷 《梅花引·荆溪阻雪》
荆溪(在今江苏南部)是蒋捷的家乡,他曾多次经此乘舟外行或归家。那一年寒冬, 他乘船在外, 忽逢大雪, 江面被冰雪阻挡, 只得将小舟停于荒野之上, 等风雪稍小后,再启程上路。然而旅程漫漫, 实在是寂寞难耐。枯坐在船舱中的蒋捷,放眼望去,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 百感交集,写下这首 《梅花引》,以表达当时的惆怅情怀。
词中以悠扬的节奏、活泼的笔调,在冷清的画面上,织进了热烈的回忆和洒脱的情趣;在淡淡的哀愁中,展示了一个清妍潇洒的艺术境界。它即兴抒情,旋律自由又富于幻想,吟诵起来,给人的感受,如同欣赏一支优美的随想曲。清代词评家刘熙载对此词推崇备至,曾称之为“长短句之长城”。
虽然正逢风雪当头, 但他开篇并不写风雪,而是以虚写实, 用白鸥发问,引出自己去留不得的尴尬心情。“是身留, 是心留?”词人嘴角挂着自嘲的笑容, 其实身留又如何, 心留又何妨? 在风雪阻断的激流之中,看着天空一片白茫茫, 才感觉这个天地是真的干净了很多。
词的上阕,词人在疑惑是去还是留, 但纵观全词,通篇却围绕一个“愁”字。实际上, 蒋捷并不是在这片江水之上,难以决定自己的去留,而是在当时所处的整个时代洪流中, 难以找寻到自己的方向。
在风雪交加的湖面上, 与他相伴的只有一叶扁舟。“梦不到, 寒水空流”, 那逝去的一切,就像这身下滚滚的江水, 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抓住的往事,这正是他心中所悲苦的事情。从早年考取功名可以看出, 他的内心是希望进入仕途的。只是命运弄人, 因为爱国的气节, 他才选择隐于太湖。
词的末尾,他写道“今夜雪, 有梅花, 似我愁”,表现了蒋捷丰富的想象力和洒脱的胸襟。梅花这一高洁的形象,使读者联想到作者在宋亡之后,以有为之年隐居不仕的经历,进而从他那故作放达的语调中,感觉到他萦绕于怀的,似乎有比阻雪更深的愁苦。
梅花开在苍茫的冬季, 傲然独立于风雪之中, 是蒋捷情操的依托与象征。梅花的傲雪迎风, 不也正是他寂寞生活中深深的愁苦吗? 一首《梅花引》道出了梅花的清妍之美, 也倾诉了蒋捷此时此刻的心境。
世事苍茫, 婉转逆折, 不要说什么在劫难逃、宿命所归。只消在这安静的雪天里,聆听寂寞的声音, 就已经足够了。梅花开又落, 繁华多少事, 凋零多少心。流年似水, 当年金榜题名的情景,似乎还近在咫尺, 物是人非, 今朝却已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