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第九十三回有一段趣事,说唐僧在天竺国被公主以绣球招亲。那么在实际生活中,唐僧有可能在天竺国被绣球击中吗?这便涉及抛绣球风俗的起源及其范围了。
抛绣球
关于抛绣球的起源,迄今为止只有两说。一说源自原始社会的中原,一说源自宋代的西南少数民族地区。
第一种说法见《周礼·地官·媒氏》记述:“中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此虽语焉不详,不像元代以后文学作品所描述的盛况,但可能就是这种风俗的雏形。至于为何以后的史书、方志及笔记绝少言及中原此风,乃因随着社会的进步,婚姻礼仪渐趋繁复,使之逐渐衰微。
明人梁玉绳《说藁》卷一《黔苗词》注云:“孟春合男女于野,谓之‘跳月’。男吹芦苼,女振铃为节。奔而不禁……”又云:“未娶者插白鸡跳月,又以五色布为球,谓之‘花球’,视所观者掷之。”
抛绣球
梁氏所描述的虽是苗家风俗,但与《周礼》所言有相似之处。可能是这种风俗由汉族传入苗族。顾颉刚先生在《史林杂识》初编中也言:“此种风气,中原礼失而求诸野,非由外及内也。中原所有,系原始社会留下之残余”。但此种说法的明显缺陷在于以推理替代实证,并无有力论据,难使人信服。
大多数学者赞成第二种说法。此说讲,关于抛绣球的最早记载,见之于宋人周去非的《岭外代答》一书。其《飞駞》条说:“交趾(今广东、广西大部和越南北部、中部)俗,上巳日男女聚会,各为行列,以五色结为球,歌而抛之,谓之‘飞駞’。男女目成,则女受駞,而男婚已定。”米辅《溪蛮丛笑》及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所记与此大致相同。
抛绣球
《金筑百苗图》中也有一幅图为“卡尤仲家”,画面为女子抛球状,其说明曰:“每岁孟春,娶会未婚男、女于野,跳月歌舞,以彩带接球,谓之‘花毬’。意洽情钟,彼此抛毬。”民国初年,有个叫柯树勋的人,曾任普、思沿边行政总局局长。
他在一首《竹枝词》中记载了当地傣家抛彩球习俗,诗云:“时样衣裳趁体妍,绣球抛掷早春天。邻天姐妹齐声贺,恰中多情美少年。”其自注曰:“夷俗订婚如此。”可见这种以抛彩球选意中人之俗,在西南各族地区多有流传。
傣族文化
至今,在广西、贵州、云南等地,每逢农历春节、三月三或歌圩、浪沼时,壮族、布依族等男女青年仍要玩抛绣球(或称“丢糠包”)游戏。如壮族传统情歌曰:“哥拉绣球胸前挂,条条线把妹心牵。”
入元以后,天下一统,西南各族与中原之来往日趋频繁,抛彩球之俗也开始传入内地并进入文人笔下。如元王实甫有《吕蒙正风雪破窑记》,其中刘仲实有段道白:
“我有百万贯家产过活,别无儿郎,只有个女孩儿,小字月娥,不曾许配他人。我如今要与女孩儿寻一门亲事,恐怕不得全美。想姻缘是天之所定,今日结起彩楼,着梅香领着小姐到彩楼上抛绣球儿,凭天匹配,但是绣球儿落在那个人身上的,不问官员、士庶、经商、客旅,便招他为婿,那绣球儿便是三媒、六证一般之礼也。”
绣球表演
王实甫的这段描写,对于我们了解抛绣球的仪式有些帮助。只是经过文人这一加工,抛彩球已改变了少数民族地区男女相爱意洽情钟的直率质朴,而成为男女姻缘听天由命的一种手段。顾颉刚先生推测,现京剧舞台上的《彩楼配》即脱胎于王实甫的这出《破窑记》。
上述中原说或西南少数民族说,都是将抛绣球的风俗局限于当时中国的地域内来考证、辨析的;那么,当时中国之外,譬如位处南亚的天竺(即今印度半岛)有没有抛绣球之风?回答应该是否定的。因为迄今为止的任何关于南亚次大陆的民俗史及民族史资料,都未有见载过;当然更没有关于今天那里还有着此风之遗存的报告了。
《西游记》片段
所以,《西游记》第九十三回里关于天竺国公主往唐僧头上抛绣球的描写,实是以中土的风俗去度西域风俗。至于《西游记》第八回附录丞相殷开山的千金温娇小姐用绣球击中唐僧的父亲陈光蕊的乌纱帽,从唐代中原风俗的实际情形看,似也不可能发生。不过元明时代的戏曲、小说在描写男女婚姻时,多爱佐以抛绣球的浪漫情节,已属于文学虚构的形式。这里当然就无须再指摘吴承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