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京回龙观医院情感障碍科病区主任陈红梅受邀在网上进行了直播,为大家深入介绍抑郁症诊疗、康复的知识,并着重讲解了“微笑型抑郁症”的特征和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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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梅,图片来源于北京回龙观医院官网(点击可查看大图)

在国内,北京回龙观医院也是知名度较高、口碑良好的三甲精神卫生专科医院,甚至可以说与北大六院、北京安定医院并驾齐驱。

而且,北京回龙观医院尤其擅长于精神心理障碍的心理治疗,该医院临床医学院院长、主任医师杨甫德教授主张采取“药物+心理”综合的方法来治疗抑郁症,值得国内其它医疗机构学习。

所以,从总体来看,北京回龙观医院采取了多学科诊疗模式(MDT),整合了精神医学及心理学两门学科的知识,已走在了国内传统精神科医院的前端。

而本次受邀在网上直播的陈红梅主任有多年临床经验,擅长双相情感障碍、抑郁症、焦虑症等病症的诊疗,还曾参与“马航MH370事件”的心理救援,属国内的顶尖专家。

由于该直播长达1小时,整理后的文字长达1.6万字,因此分为上、下集即今、明两天推送。建议看过直播视频的读者仍可再次认真阅读文字,可加深理解和学习。

同样,对于陈红梅主任的个别观点,我还有一些补充的看法,或者不完全一样的见解,将在今、明两篇文章的最后作出分析,希望大家能接触到更多元化的角度和声音,对疾病形成更全面的认识。

以下根据“名医在线”陈红梅主任网络直播视频整理。上集的主要话题为:

抑郁症如何界定、如何产生?

到底什么是“微笑型抑郁”?

如何辨别亲朋好友是否得了抑郁症?

如果不靠医生、不吃药,抑郁症能靠自我调整自愈吗?

主持人: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北京回龙观医院情感障碍病房的主任陈红梅老师做客直播间,和我们一起聊聊精神抑郁的那些事。

陈红梅:Hello,大家好,我是来自北京回龙观医院情感障碍科的陈红梅医生,很高兴今天能够和大家在线直播抑郁症专题,也感谢大家的到来。

主持人:陈老师,我非常好奇,医学上究竟是怎么界定抑郁症的?抑郁症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陈红梅:关于抑郁症,其实从我们精神科专业的角度来说,它分为核心症状、附加症状。它最核心的症状是心情的低落,基本的一个临床特征是,患者的心情低落与其所处的现实处境可能不相一致。

举个例子,我有一名病人,他认为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几乎是不治之症,为此他的心情非常不好,甚至开始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发展到后来,他觉得自己吃饭就是在浪费粮食,他活着是对家人的一种拖累。然后,他就开始绝食、不动,等着要去结束生命。

实际上,我们最后检查发现,他的病只是一个下肢静脉的血栓,还不算严重,其实不是一个危及生命的疾病。所以他的情绪就是与他的现实处境不相符的。

又打个比方,还有一个病人就诊时告诉我,她说最近想辞职。为什么辞职呢?因为她觉得她是一个高管,她对不住上面的领导,她认为自己完成不了现在的工作,注意力不能集中,工作效率明显下降,脑子反应变慢了。她就会有这样的主诉。

所以,她想到的解决办法是:“我把工作辞掉,把这个位置让给更合适的人”。但实际上,在领导看来,她的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提拔她,领导觉得她比别人完成工作的能力还是更好的。但是这个患者心里面,她会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好。这也是与她现实处境不一样的地方。

甚至,我们还会听到很多抑郁症的患者会提及:“我的儿女挺孝顺的,工作也不错,家里也没有经济压力,家人对我也挺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好,就是觉得没意思。”所以,这些患者的典型特征是低落的情绪和他们的现实处境不相符的。这是我们见到的最典型的抑郁症。

当然,现在随着我们对抑郁症群体的认识越来越多以后,也会发现有一些患者的抑郁症可能会跟他们的家庭环境、成长经历、现阶段的处境多少也会有一些相关性。

那么,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患者的临床表现。我们看抑郁症的话,它要符合心情的低落,有一些临床的症状,比方我前面举到的这些例子,他们都会有一些症状,比方说脑子反应变慢,注意力不能集中,做事情丢三落四,总是忘事,领导交代的任务似乎要用笔写下来才能记得,否则领导前面说了3个问题,他可能就记住1个问题,这对他的工作影响是很大的。

也基于此,他接下来就会不太愿意跟人社交,不愿意出门,原来非常喜欢的事情,像逛街、约朋友聊天、跟朋友一起吃饭,高兴了奖赏自己一下,这些兴趣爱好他都不太喜欢了,或者说不如以前那么喜欢了。

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回避社交,甚至不愿意说话。如果迫不得已非得出去的时候,他可能会躲着人走。慢慢地,他就会出现一些自卑的心理,甚至会出现一些自责的心理,觉得拖累别人、对不住别人,一步一步地演变。接下来,就会因为这种状态不好而心情不好,出现睡眠的问题。比方说失眠、多梦,这都和焦虑有一定的关系。

还有的患者更加严重了以后,他会觉得:”既然我活着这么多余,给人家造成负担,我活着干什么?”他会去考虑生而为人的意义,会去考虑怎么样去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发展到后就真的去付诸行动。

所以,这是从这些不同等级的症状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演变过来的。

但是我们很多人也会发现,我们自己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件事情会有情绪的问题。比如,今天领导特别不公平,我非常生气;今天我丢了个手机,我特别生气;我和女朋友吵架分手了,我特别不开心。但是刨开这些事情以后,我在其他方面的情绪还不错,或者还过得去。那这个可能就是因事件引起的。

所以,对于抑郁症来说,必须有前面我说到的这些一条一条的症状,也许不全有,而是其中的几条。比方说4条、4条以上、5条、6条、7条。此外,还要求至少是持续的两周之内,这些症状是一直存在的,对你的生活是产生一定影响的。要么影响了学习,影响了工作,影响了人际关系。这个时候我们才诊断你为抑郁症。

所以,像我前面提到的高考失利了,我情绪不好,不开心;但是妈妈跟我说话,我还可以;同学约我出去玩,我也能去。这个就不是抑郁症,这只叫抑郁情绪。

所以,在前面我也举了例子,大家也听到了。有一些人他的情绪和他的处境是完全不一致的,或者他的情绪是明显比他的处境要糟糕得多的。这种抑郁症的患者,他很有可能本身有基因的问题,遗传的问题,还有成长环境的问题。按照我们最常见的假说来看,他可能是5-羟色胺水平低下,或者是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问题。

当然,现在对抑郁症的认识越来越多,还有一些人可能因为外界的因素。他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一件、两件、三件地累积,累积到后来他解决不了了,这也会激发抑郁的情绪。

比方说居丧反应。如果很重要的亲人去世了,我们肯定是会有情绪反应的,如果没有情绪反应的话,反倒不正常了。但是随着亲人离世的时间越长,我们的情绪应该会逐渐地恢复。如果亲人去世两周或一个月了,我们的低落情绪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更重了,甚至可能影响到工作、生活、学习了,那这个时候我们也判断为抑郁症。

所以,归根结底,抑郁症一定有心情低落等临床症状,大家从网上都能搜到很多的症状条目。在这些条目中,你有多条存在之余,还有最重要的标准,那就是在过去的两周之内,这些症状是持续存在的,并且对你的社会功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让你生活得很痛苦。这种情况下就诊断为抑郁症。

那么诊断为抑郁症后,大家比较喜欢去问原因。目前,整体来说原因不是那么明确,可能有先天基因的问题,也有后天环境和性格的问题等等。所以,针对这些不同的因素,如果在你身上集合的条目越多,可能我们应对起来就越困难。如果涉及到一些其他的问题,我们在治疗的时候,就要更详细地了解整个病情的经过,给予对症的处理。

主持人:好的,谢谢陈老师。今天我们的主题是微笑抑郁症。其实,我拿到这个主题的时候,我也觉得稍微有一些诧异。因为微笑是一个很快乐的事情,抑郁症又是一个很痛苦的事情。“微笑抑郁症”这两个词好像是两个反义词合在一起的。能不能请陈老师讲一下,到底什么是“微笑抑郁症”?

陈红梅:“微笑抑郁症”实际上是这些年新提出来的一个概念。我自己最早大概是在2010年左右,在工作中,我们就遇到了一例这样的患者。他刚来的时候情绪是很差的,甚至不愿意跟人交流,不愿意吃饭,他吃饭时是需要我们医务人员去喂的。即使是这样,他也不太配合。

那么经过我们给他用药等治疗后,突然有一天,他主动地跟我们说:“谢谢你,医生,我感觉我好多了”,甚至我们看到他似乎有一点点笑的模样了。

我们几个医生私下可高兴了,觉得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觉得他确实好多了。但是这个时候,我们医生就对他可能会出现的自伤、自杀情况的警觉性或者提防心就有所放松。接下来,带他去做检查时,他跟人也打招呼。但做检查的过程中,他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就产生了企图伤害自己的行为,被我们及时发现了。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就查了很多的文献,引起了我们对“微笑型抑郁”的重视。

我们会看到这一类的患者,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还好,还不错,还可以;但是他内心实际上是非常痛苦的,是非常绝望和悲伤的。有时候我们就在想,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镇定自若,完全和正常人一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也跟我很多的微笑型的抑郁症的患者去聊这个话题。有时候当你开诚布公地跟他慢慢去谈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告诉你原因。

比方说,像我刚才举的例子,这个患者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要去做一些事情,他是非常坚决的。然后他为了让大家对他放松警惕,他就表现得好像好多了。因为如果大家都觉得他好多了,我们就会放松一些,不把他看得那么紧了,认为他应该不会自杀了。

还有一些人是出于礼貌所以微笑,我看你对我做了那么多,我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还有一些是出于面子和尊严的问题,或者是出于一些其他的考虑。比如领导来了,我虽然很难受、很悲伤,我也得挤出个笑容,不然领导会觉得我可能对他有想法,我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了。他们的出发点和目的各有不同,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但是他的内心依然是痛苦的。

所以,这一类的患者在我们精神科是要高度引起重视的。如果我发现患者有一点这样的倾向时,我会跟家属悄悄地说:你别放松警惕,你得非常注意,尤其是他刚刚好转的过程中,实际上还是很有可能因为任何事情,他又会完全回到不好的状态中去。

还有一种是,有可能他的表现就只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其实他下的决心是更坚决的,这个伤害就很大了。有可能我们放松警惕了,我都陪护了他半个月、两个月了,我去上班了。但也许就是你去上班的过程中,他可能就采取行动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去留意,要跟他去聊,了解他内心到底是什么状态。

而且,我们要从方方面面去观察,不能只看他的面部表情,要看他短暂的表情片刻,要多留心眼儿从不同的侧面去观察,他整体的状态是怎么样的。因为微笑型抑郁的患者,他只会在这一刻出于某个目的而去表现出微笑,其实不是真正的微笑。如果你仔细地去体会,你会看到和我们的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是不一样的。

而且这一类的患者往往是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的、知识水平比较高的,对自己的形象很在意的;或者是一些成功人士,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他更喜欢去用这种方式去应对。有时候,这种应对方式对于患者本人来说,其实是一个更大的折磨:我本来就很痛苦了,我还要表现微笑,我还要为了你们去表现成那样。所以,你要知道,这一类患者的内心其实是更加痛苦的,是更需要被我们关注到和识别到的。

主持人:好的,谢谢您。其实听起来让人觉得伤感,这些患者一边要装出微笑,还要一边去承受内心的这种痛苦。但正像您刚才所提到的,微笑型抑郁症其实是不太容易发现的。我们除了像您刚才说到的那样,要仔细去观察他的生活之外,还有没有一些我们可以判断自己、或者说判断身边家人朋友是否罹患了微笑抑郁症的方法?能不能请您说一下?

陈红梅:我们去识别微笑型抑郁也好,还是普通的抑郁症也好,是有一些共同方法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以我现在面前的桌面打比方,这个我称之为“桌面理论”,把我面前的桌面看作患者、或者我们本人平常的状态。如果我发现我最近各方面的状态都不如“桌面状态”,远远低于桌面的状态,我就要怀疑我有情绪问题了。那么,对于家人和朋友,如果明显感觉他的状态与平常一贯的桌面状态出现了差异,就要引起警觉了。

比方说,原来活泼开朗的一个人,最近怎么不说话了?原来挺愿意跟人交流的,来客人了也能打招呼,做饭等等,最近怎么变了?反正你就感觉他跟他的“桌面状态”不一样了。

然后,我们再去体会他是哪些方面不一样了。抑郁症的病人多数时候是“挂相”的,也就是能从他的面部表情中感觉出来。多数的时候,他们不如原来阳光了,不如原来脸色好了,他们变得愁眉不展,会唉声叹气,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没那么开朗,没有那么好了。

那么你再去体会,他是不是有点丢三落四了?脑子反应的速度是否没有原来的快了?注意力是不是集中?食欲、睡眠是否不一样?还有他待人接物的礼貌程度,对于他以往喜欢的事最近是不是突然变得不爱去了?

甚至你会听到他是否有些负面的想法。比方说平时他脾气还可以,不太容易着急,但这段时间明显的脾气一点就着,有一点点事情好像就不可理喻了,或者要么他就自己关门回屋。反正,他跟平常的“桌面状态”不一样,比他平时的状态要低。

那么“微笑型抑郁”的基调也是这样的。但是你会发现,你已经觉得他比“桌面状态”都差,你觉得他确实是情绪出问题了,可是突然这几天他变得特别好,比如见了你也能挤出笑容来,也能够去做一些事情,但你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那么这个时候我们要去看一看,怀疑一下自己或者亲友是不是有抑郁的问题。

如果从感觉上我们能够体会到了,接下来我们其实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就可以一条一条的去对比亲人或者你自己哪些方面跟原来不一样了。其实从网上能够搜到很多简易的量表,虽然很多人说这些量表不准,但是我个人认为,作为一个我们自己不需要下诊断的初筛是完全够的。

比方说贝克抑郁问卷、抑郁自评量表、健康自评量表等等,其实在网上很好找到。还有一些经过简化了的,比如抑郁的20个条目,我们去勾一勾。如果你发现在这些条目中有好多你都有,这个时候我觉得就该去找医生聊一聊了,让专业的医生帮助判断一下。

如果医生通过专业判断,比如你自己判断了6个条目你都有,但医生仔细一问,发现你这6个条目中有一个是3年前遇到了一件事情,有一个是半年前遇到了一件事情,有一个是源于前几天的事,可能我们就不判断你是抑郁症了。医生会告诉你,你这不是抑郁症,你就开开心心回家。

但是如果医生判断是抑郁症,那接下来我们就跟医生讨论该怎么办,这就可以了。

主持人:好的,陈老师说得非常好。我们现在看到评论区有很多网友提出了一些问题,现在先抽出几个问题来请陈老师回答。这位网友提出了一个问题,抑郁症如果不靠医生、不靠药物,能够自我调整自愈吗?

陈红梅: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实际上抑郁症也是分轻、中、重的。首发的抑郁症,一般来说,其实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首发,一般经过半年左右可能就自愈了。所以抑郁症是有这样一个特征的。

所以,往往很多时候,有一些抑郁症患者可能在20多岁就诊,医生仔细去问他,他可能在十七、十八岁高考的时候可能就有过一次情绪不好,但那一次自愈了,他没有注意到。在医生回溯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段时间可能确实有一两周、两三周的时间情绪不那么好,但是不如现在的严重。

所以,抑郁症会分轻、中、重这样不同的等级。病情越重,患者所符合的症状条目数越多;越轻的话,符合的症状条目越少。

理论上来说,按医生的临床指南,如果医生判断是中度或中度以下的抑郁症,如果患者想自我调整的话,作为我来说,我是允许的。尤其是轻度的抑郁症,这个时候我会建议患者可以先做自我的调整。因为轻度抑郁症对社会功能的影响其实不太大,患者依然可以坚持工作、社交,只是你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好,似乎脑子反应慢了点,工作效率下降了点,心情好像没有原因的不够开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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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个时候我建议大家去找一找你抑郁的原因,无论是跟朋友、医生,还是说跟心理治疗师,我们去探讨一下。如果说引起你情绪不好的因素可以解决掉,情绪可能就好起来了。

如果说,我们好像没有什么事让我情绪不好,那我们可以去做一些放松训练。比方说,我最推荐给患者的方式是运动,运动能够增加我们的多巴胺水平,多巴胺是一个让人快乐的神经递质。多巴胺水平上来了,这个单胺递质会带着5-羟色胺水平、去甲肾上腺素水平也发生改变。

这就像天平的微调一样的,当天平平衡了,我们自然就好了。所以轻中度的抑郁是完全有机会通过自我调整恢复的。

我就有一个患者,他其实是中度以上的抑郁症,但是他不愿意吃药,幸好他的意志力非常好。他说:陈大夫,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不吃药,我就每周来看你的门诊,我把状况反馈给你,然后我试试自我调整。

后来我说服不了他,我说:那行,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调整得过来,那就好。如果调整不过来,我们就用药。我们达成了一致。

后来,我发现他都每周来,而且他明明有车,但不敢开,因为他的注意力不集中,怕出事。他住在西四环那边,先从家里跑到城铁,出了城铁再跑到我们医院,其实是有一定距离的。每次看他都大汗淋漓的,但是他会觉得见到我心情就好多了。实际上,我觉得这里头有运动以后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的积极因素,这会把一些不好的情绪带走。在这个患者身上,特别体现出来的就是运动。

后来他老跑、老跑,情绪是好了4成、5成,然后他觉得跑步好单调。他说,陈主任,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推荐给我?

后来我们一起探讨他的一些认识,发现他有些判断得不对的地方。我们把这些想法罗列出来,他脑子里头那些让他很负面的想法,让他情绪很不好想法,我们就把它一个一个叉掉。叉掉以后,虽然他中间还会有反复,但是下一次来就诊我们依然坚持做这个事情。

大家自己也可以尝试这个做法。比如,我们有这么多不满,家人不好、工作不好,领导不好等等,那我能不能举出反面的例子?我跟家人讨论的时候,家人是不是完全站在我这边了?这个时候我们看看是打个叉,还是打个半对,还是打个对勾?有可能有些东西真的就是这样。那这个时候,我们去选择是遗忘它,还是说接受它,还是暂时把它放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这段时间先不碰它,而我先调整我的情绪?

这是在给他做的一部分工作。同时我的患者他还会上西四环的桥上骂领导,说很多负面的话。但当他喊完了以后,他可舒服了,他发现有路人可能瞅他一眼,有人可能直接走了,但他自己舒服了。他会在他感觉很满负荷、很不舒服的时候,会上桥上去喊。

再后来,他还想找别的方法。他带着儿子去踢足球,然后每一脚踢的时候他会喊一声“啊”,特别爽地喊一嗓子。然后他儿子也跟他一起喊。这个过程的互动就非常的好,他也会把情绪带出去一些。甚至后来,他组织更多的活动。比方说带着爱人、孩子去唱卡拉OK,没有外人,很释放地唱。

而陈大夫我最喜欢用的一个方法是开着车,在五环上,车里头就是我自己,没有别人。我放着很大声的音乐,我很大声的在唱,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释放情绪的方法。

有时候你真的很委屈,很伤心,可是又没有办法去指责让我伤心的人。因为指责完了,你这个情绪是出去了,可是对方会反弹回来。每当这个时候,我有一个毛绒玩具跟了我十几年了,我就蹂躏我的毛绒玩具。我把毛绒玩具往那一放,我就开始训毛绒玩具。

但是我不想让家人听到,我就换一种语言,它也许是意大利语,也许是西班牙语,也许是巴西语,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就哇啦随便说。我们家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孩子说,妈妈你又情绪不好了,妈妈是要发泄一下。就是这样。

所以当我们有一个东西,以我们的语言,以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我们去对这个假设的客体,我们去对他去发泄,我们的情绪也带出来了。

所以,我觉得轻、中度的抑郁的患者完全可以采用这些方法。它的核心是我们要把情绪释放出来,要让情绪流动起来。否则那些负面的东西一直积压在我们的身体里,有一天它一定会报复我们,有一天它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去伤害到别人,别人再反作用给我们,我们是承受不了的。

有时候,我会管这个叫“坛子理论”。假设我们的身体是一个大坛子,而我们从小习得的东西,比如爸爸妈妈说“你要乖一点,你要听话,你要做好孩子”,我们真的要想让爸爸妈妈喜欢我们,想要去讨好他们,我们会努力地去达到他们的要求。可是我们内心没有委屈吗?我们会有的。

还有,领导说,这个工作你做得不错,下次再努力一点,可是我们是被透支的,我们的每一点努力实际上透支的是我们。但是我要做优秀员工,我要被别人认可。

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把很多委屈装在我们身体的大坛子里,为了让别人看起来我挺好的,我还要给坛子盖个盖子,看起来很光滑的这样一个坛子。

可是内心里这些事件不是因为你装进去了,你盖上盖了,这些事件就没有了。事件会在身体里发酵,会产生情绪,走到哪里会伤害到我们哪里。所以我们会发现我们抑郁的患者会有后背疼、脖子疼、腰椎疼,各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里、那里都不舒服。那是情绪在游走,那是情绪在伤害我们。

然后有一天,情绪在里头就像茶壶煮饺子、茶壶煮水一样的,煮着煮着它会沉不住,撕开茶壶盖,可能那个气就出来了。这个气有可能刺向的是你的爱人、你的父母、你的孩子。别人会觉得这个事情上次我也是这样做的,为什么你今天发这么大的火?实际上这个火是今天的火吗?这个火是堆在我们身体里,很长时间的火,现在刺出来了。

那对方一定不满,一定会也会对我们有情绪反应,要么不高兴,要么不理你等等,那这个时候我们会有更多的情绪反应。

所以,对于一些轻度的抑郁症患者,或者能找到自己坛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这些人,这还不一定是抑郁症患者呢。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要主动地打开我们的坛子盖,把这些事件拿出来,看看是放在某个地方,还是扔掉,还是说像我一样用意大利语、巴西语对玩具小熊去说,还是说在呐喊的过程中把情绪带出来。这都可以。

我们主动地让情绪流动出来,让情绪出去,让我们的坛子清空,然后轻装上阵。如果通过这些方法,我们的情绪有改善,轻、中度的抑郁它自然就改善了。

(直播文字上集完)

写在最后:

虽然同为精神科医生,但我与陈红梅主任在某些问题上的看法并不一致。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的角度不同,陈红梅主任主要整合了精神医学和心理学,而我除了这两门学科外,还涉及了麻醉学、成瘾医学和教育学等。

而且,陈红梅主任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更多是传统心理学知识,如精神分析、认知行为治疗等,而我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是基于病理性记忆及记忆再巩固理论,并结合了我们自己大量深度催眠下病理性记忆修复(TPMIH)的临床实践中的突破性发现。

所以,知识体系不一样,临床理论及经验也不一样,对待某些问题的看法自然有所不同。希望大家读者们理性对待。

首先,陈红梅主任称“微笑型抑郁”是近几年来新提出来的名词,而我则认为这更多是大众的一种俗称。

如陈红梅所说的,所谓的“微笑型抑郁”大概分为3类。

第一类患者平日与人相处时,总是表现得开朗、乐观,微笑待人,这可能出于礼貌、体贴,不想为他人带来麻烦和尴尬;又或者出于维护自己在别人眼中良好的形象。

但独处或深夜时,这些患者的抑郁情绪就会流露出来,而且平时要伪装,所以他们的内心比一般的抑郁症患者更加痛苦。而且,如果病情严重,他们的“表演”会非常吃力,所谓的微笑往往是强颜欢笑,或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第二类“微笑型抑郁”患者带有非常明确的行为目的性。他们非常擅长伪装,懂得医护人员和陪护家属的心理,深知如何才能换取别人放松警惕。

我本科就读同济医科大学的一名同学阿玲也是典型的“微笑型抑郁”,罹患重度抑郁症后一心求死,偷偷服用了超大剂量的抗抑郁药、心境稳定剂。而且,她自己就是精神科医生。按理说,她的精神科同事们应该能觉察出她的异常,但阿玲伪装得非常完美,骗过了她的所有同事。

我还碰到另一种微笑型抑郁症患者,他们表现得乐观、积极,会向医护人员表达感激之情,甚至主动提出帮忙开解其他病友。但这一切仅仅为了逃避治疗或住院环境,待医生评估其大有好转并批准其出院后,他们又打回原形。

所以,“微笑型抑郁症”的患者自杀率极高,事发后身边人往往感到不可思议,“他平常那么乐观,怎么可能自杀?”患者的家长、家属一定要细心留意,如果患者的情绪突然好转,变得懂事,劝说家长不必陪自己,又或者他们的热情、开心等与所处的情境不相符时,甚至看起来有点不自然时,必须提高警惕,预防他们作出极端行为。

话虽如此,如果患者有心掩饰,即使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也很难辨别出“微笑型抑郁”。反过来,如果就诊者有心“诈病”,精神科医生也难以分辨。美国心理学家大卫·罗森汉恩曾进行过一项独特的实验,安排8名正常人卧底精神病院,结果8人无一例外都被确诊为精神病。这令传统精神病学或精神医学过于依赖症状学诊断的局限性显露无疑。

另外,陈红梅主任还提到抑郁症的病因,她将抑郁症的病因归为遗传、基因、大脑神经递质以及成长环境等综合因素。

从目前的研究来看,抑郁症的病因与传统遗传和基因没有关系,即使有,顶多是通过表观遗传学机制进行遗传,是后天可逆的。

而我们在临床中发现,抑郁症的主要心理根源是叠加性的心理创伤,是病理性记忆。或受限于直播时长,陈红梅主任未能充分地分享她对抑郁症心理社会因素的见解,希望有机会能与她深入交流。

明天推出的下集中,陈红梅主任将继续分析几个抑郁症患者、家属关心的问题:如果发现家人、朋友得了抑郁症,该如何应对?

对于重度抑郁症,一般需要接受什么样的治疗?

还有,确诊了抑郁症、或多次复发后到底是不是要终身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