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酷,是生死一线间的运动。
一线逃生,用杂技般的危险动作挑战身体和精神的极限。
一线猝死,探索到极限的一刻即是人生的终结。
多年来,人们一直对成龙电影、《碟中谍》系列趋之若鹜,也对恨不得在每部作品里都展示新动作、新特技的成龙和汤姆-克鲁斯本人津津乐道。
吸引大众进入影院的,不一定是这些电影的艺术造诣,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大男主角不断挑战极限给人带来的感官刺激绝对是主因之一。
而在现实中的跑酷者,就跟成龙和阿汤哥一样,不需要CG效果增强,也在上演一次又一次的“亡命追逐”。
垃圾工里跑出来的疯子
刚迎来自己28岁生日的多米尼克-迪托马索就最著名的跑酷者之一。出生于澳大利亚的他,因Team Farang和Crew42声名大噪,目前是签约红牛的职业运动员。
在接触跑酷之前,迪托马索曾经学过芭蕾舞和花滑,9岁就拿下过全国花滑冠军。
上学时,迪托马索并不太合群,也很难找到刺激乐子,这似乎是很多跑酷者都有过的体验。无聊再加上超级外向的个性往往会给自己惹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接触到跑酷这项运动,也是在他读书的时候,当时他跟朋友看忍者的视频玩,突然被推荐了俄罗斯攀岩者奥列格-沃斯莱夫的视频,才对跑酷有了兴趣。
于是,他开始利用课间时间不断练习,从此一发不可收拾。19岁那年,迪托马索第一次参加国际跑酷赛事,还飞到曼谷见到了Team Farang的成员。
但从泰国返回澳大利亚之后,无数现实的问题等待迪托马索解决,比如赚钱吃饭。
他做起了垃圾工,每天凌晨4点半就要上工,劳动强度也非常大,他得把上千箱垃圾装上卡车,每天跑步距离达到20公里。工作之余,他还要利用下午休息的时间训练。
他自己倒是很乐观,说做垃圾工好处不少,让自己找回一些生活的秩序,并且保持了超好的身体状态。
但事实上,他打这份工吃了不少苦头,曾经差点被垃圾车夹断两根手指。
2014年,他参加了一个视频大赛,并获得了荷兰4TLOM jam比赛的外卡名额。他第一次有机会在欧洲露脸,但昂贵的机票让他望而却步。好在家乡人民待他不薄,有人为他办了众筹活动,硬是凑齐了机票钱。
随着曝光度的顺利提升,迪托马索在2015年已经有了一定吸金能力,去了很多国家参加比赛,他也开始经营社交媒体,用效果惊人的短视频吸引了大量关注(Instagram粉丝超过120万,YouTube频道粉丝近13万)。
他是取得商业成功最多的极限运动员之一,媒体估计他的身价在150万到500万美元之间。他自己也感慨道:“说真的,我从触摸别人的垃圾,走到了触摸别人的墙壁。”
但迪托马索也强调称,自己能完成那么多高难度动作,与十几年如一日的苦练分不开关系。即便他已经如此厉害,还是会有失手的风险。
他曾说自己最惨的一次失手就是在中国的表演,当时他直接从高台上摔了下来,手腕骨折(他说没有断掉是个奇迹),做手术打了4根钢钉。
不管怎样,能从事自己喜爱的职业,并能赚足够养活自己的钱是幸运的。“在这项运动里,你是自由的,没人对你指指点点,告诉你必须做什么事见什么人。你走进阳光里,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说。
但对于另一群极限玩家来说,迪托马索感受到的“自由”还达不到他们的感知阈值。
中国小伙高空坠亡
吴永宁(网名吴咏宁),1991年出生于湖南农村,从小学习武术。他没有读完高中,父亲早逝后,他前往横店打工,做了群演和替身。
做龙套挣钱并不多,还经常弄得一身伤,再加上母亲患有精神疾病的压力,20出头的吴永宁生活窘迫。他开始接触社交网络后,热衷看网上的搞笑短片。
后来他关注到了外国有关高楼极限挑战以及跑酷的视频内容,才动起了模仿的心思。
仗着年轻,又有学武的底子,吴永宁也开始挑战极限。起初,他还只是在较为安全的区域做一些跑酷的动作。
紧接着他越玩越大,开始“高空作业”。
他第一次攀爬高楼,应该是在2016年的横店。他说自己当时爬了一幢10层高的废弃大楼,身边有两个朋友陪着,而且很幸运的是,他精疲力尽要撑不住的时候,朋友拉了他一把。
2017年,他上传了第一条高空视频——在大厦10层顶楼的无保护栏杆的外墙边缘玩平衡车,并起了一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标题。这句话是当时最流行的网络语之一。
这条视频让他获得了130多元的打赏,以及广泛的转发传播。在那之后,他走起了“网红”路子,带着自拍工具到处爬地标建筑,发布视频,引发围观。
吴永宁算是误打误撞进入了高空极限运动这个领域,还出了名,但紧随而来的,并非专业指导和训练,而是资本。
他签约了视频平台,发布了大量内容,做起了公众号,得到了很多低端商业合作和品牌赞助,粉丝接近百万。虽然没有真的靠做网红赚大钱,但他确实改善了家人的生活(母亲和继父并不知道吴永宁在靠爬楼赚钱)。
自己在接受采访时都说,国内玩高空攀爬的,他不一定是最厉害,但一定是“最狠”的,因为每天都爬,一直在玩命。
一开始他当然是害怕的,但时间越长尝试次数越多,他说自己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那种刺激和兴奋也越来越大了。
但距离他发布第一条平衡车视频仅过了9个月,吴永宁就失手了。
2017年11月8日,吴永宁在湖南长沙天心区62层高的华远国际中心坠楼身亡,当时本地媒体报道称,他在这里录制爬楼视频,也是为了商业合作。据称他还这样告诉友人:如果视频火了,自己可以拿到10万元报酬。(注:为吴永宁注册微信公众号的公司地址正是在长沙。)
吴永宁的家人并没有去找长沙那家公司索赔,但他母亲告了直播平台,最终被判获得赔偿3万元。
很快,吴永宁在各大平台上的账号都被注销。但他曾经攀爬高楼、悬崖的视频仍在流传。
很多人不认同他博取眼球的作死行为,很多人也同情他找活路不容易,高空极限运动在吴永宁这里,变成了一个让人感觉无力的社会问题。
边缘工作(Edgework)
人性的本能,注定大部分人类在对极限运动敬而远之的同时,又忍不住猎奇围观。
不管是在地面上的跑酷还是高空中的攀爬,都属于“边缘工作(Edgework)”,即挑战身体和思维极限,以摸索混乱与秩序、理智与错乱、创造与破坏、受伤与安全、生命与死亡的“边缘”。
更广义的“边缘工作”,还包括高风险金融、恐怖主义研究以及一些学术组织内部的智力冒险。总的来说,主要两大类就是与非法犯罪行为有关的活动,以及极端运动或生活方式。
有学者指出,人类从事这类活动的主要原因,就是从探索自身的极限或优势中获得社会心理上的收益。
追求高风险可以增强个人的自由感、控制力和自信心,并提供极端的身体和情感刺激,这都与日常生活中的平凡习惯形成鲜明对比。
比如跑酷这项运动,跑者在飞奔跳跃的过程中,无意识地进行了一场“身体与社会制约的复杂协商”,而完成如杂技般的漂亮动作,则增强了他们个人的力量感。
有时候,这项运动甚至含有“无政府环境主义”的意味,因其暗藏着对城市边界、商业空间常规状态的质疑反抗。
至于更危险的高空攀爬和跑酷,对于一些沉迷其中的人来说,也是纯粹的精神洗礼(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同行鄙视吴永宁太急功近利)。
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徒手攀岩》闻名全世界的攀岩家阿历克斯-汉诺德就是个绝佳案例。
延伸阅读:
他在片中承认自己或许真的异于常人,甚至为此做过脑部检查。
在检查过程中,科学家向他迅速展示了几百张令人恐惧和厌恶的图片,比如满是粪便的厕所,残缺不堪的血腥面孔,燃烧的儿童身躯、在虚空中晃来晃去的攀岩者……但对于这些令人不安的场面,汉诺德的脑波反应与常人完全不同。
神经科学家认为,可能是他的杏仁体(又被称为大脑的恐惧响应中心)难以受刺激出现反应;也有可能是即便他的杏仁体做出了反应,但常年训练让他有了无比强大的额叶皮层,以至于能迅速冷静下来。
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汉诺德这样的大脑很难感受到常人的恐惧情绪。就算能感受,也需要比常人大得多的刺激因素,或许这解释了为什么他要在徒手攀岩中寻找这种刺激,哪怕它可能非常黑暗、让人上瘾。
大脑发育很大程度上来自家庭和社会的构建,世界上永远会存在通过极限运动追求高阶自我实现的人,当然也会永远存在怎么都不能理解前者的人。
比较搞笑的例子就是著名脱口秀主持人崔弗-诺亚,他在各种舞台上都嘲讽过热衷冲浪跳伞的人,并宣称苦难和恐惧早已刻入基因的黑人绝不会享受这样的运动。
他说,“冲浪真是疯狂的运动,你会被鲨鱼吃掉,而我可不会同情!”
作者:ke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