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追求居有定所,但人心却不是时常安定。通常现实中无法获得满足的,人们便会去寻求精神上的寄托。幸运的人能够找到答案,但是不幸的人还是居多。

生活中的遗憾总有很多。不幸的婚姻、落寞的才子、以及无法改变的出身。所有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足以摧毁一个人。

但那些不能摧毁你的,终将让你强大。而作为女儿身的苏雪林,在面对残酷的现实时,她不惜用尽一生去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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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苏雪林出生于浙江瑞安。祖父曾任县令,父亲也受过高等教育。虽然家境还算不错,但她还是未能幸免于旧世俗的残害。在苏雪林四岁那年,强势的祖母就逼着她缠足。

尽管母亲杜氏不忍心苏雪林遭受痛苦,但始终无法反抗祖母的命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经受折磨。

虽说苏雪林在入私塾后就解放了双脚,但终究还是给心灵和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同样是上学的年纪,祖母却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由反对苏雪林上学。直到七岁,她才有了在私塾跟读的机会。

因为祖父在衙署里设了私塾,众多兄弟都在里面上课,苏雪林就在一旁听课。

对《三字经》《千字文》以及《幼学琼林》,苏雪林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可惜还没等她学会,男孩子们就到了上学的年纪。这下她只能辍学在家。

当然,苏雪林不肯就此认命。她在私塾学会的汉字就成了她不屈服的底气。

一旦有机会,苏雪林就向哥哥们借书来读。开始也看不懂,但是时间一长,她不仅能看懂四大名著,还能粗略理解《聊斋志异》等书籍。虽然苏雪林不能去学堂,但能够看看书也是一种乐趣。

11岁起,苏雪林就开始自己琢磨着写作。尽管没有上过像样的课堂,但是求知欲一直驱使她学下去。她跟着大哥学绘画,不久就画出了一幅淡墨山水。

在四叔的鼓励下,13岁的苏雪林创作了一首七绝《种花》,“林下荒鸡喔喔啼,宵来风雨太凄其;荷锄且种海棠去,蝴蝶随人过小池。

这首诗很快在乡邻传开了,人们不禁称赞她的诗“古朴劲健”。

可是祖母却在苏雪林16岁那年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张家的二少爷张宝龄。尽管张家是当地有名的生意人,家境优越,但是当时的苏雪林是不可能接受包办婚姻的。

再加上苏雪林刚刚在写诗上获得认可,更加有了底气。恰逢遇上安庆省立第一女子师范招生。苏雪林读书的愿望变得越加强烈。

可此时家中的说话权掌握在祖母手中。祖母自然是不会同意她的想法。因为在祖母看来,女子读书就是无用,反正以后都会嫁人,读书就是赔钱。

为此,苏雪林想尽了办法。哭泣、恳求、吵闹,甚至是想要跳下深涧自杀。最后是她以死相逼,才得到了上学的机会。

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学校,苏雪林自然是拼了命地想要证明自己。在学校里,她年年考试都是第一名。因为写作出色,她的作文也时常被老师表扬传阅。久而久之,她的“才女”称号还传播到了京沪。

1917年,苏雪林成功毕业,并以其优异成绩获得本校附小任教的机会。但是当一个小学教师远远无法满足她。1919年,当她得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正在招生,她马上决定去试试。

但是过程依旧很曲折。与第一次要求上女学一样,祖母根本不同意苏雪林去参加考试。后来还是她的母亲义无反顾地支持她,把当初陪嫁的四十块银元取出来给她当盘缠。

来到女高师,苏雪林结识了庐隐等人。当时女高师的教授都是文化素养极高的人,如著名学者李大钊,周作人,陈衡哲等人。在他们的思想影响下,苏雪林的眼界变得更加开阔。

可以说,她的文学才华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得到了进一步的突破。

这一期间,苏雪林开始以“苏梅”为笔名进行创作。她在《晨报》的副刊上发表文章《新生活里的妇女问题》,继而又在校刊上发表了小说《童养媳》。

苏雪林所写的正是当时真真切切感受到的。面对中国妇女当下经受的苦难,苏雪林以笔为枪,披露了女性在旧俗压迫下的生活真相。

那时盛谈妇女解放,苏雪林就用她的文字鼓励女性维护自己的权益。教育权、继承权、经济权等等,所有的正当权利都不应该因性别被剥夺。

因其大胆的写作及其出色的文采,苏雪林与黄庐隐、冯阮君、程俊英并称“四大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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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苏雪林即将从女高师毕业。随之而来的是海外中法大学的招生,这让她的野心再次蓬勃。后来,她成为了105名留学生当中少数的女生之一。

踏上法国的土地,浪漫的异国风情深深地吸引着苏雪林。尽管一开始语言不通,但是也没能阻挡她那颗炙热的心。

苏雪林先是在法国里昂艺术学院补习了一年法文。等到语言流畅后,再转到文学专业继续攻读。留学并非是追求表面上的光鲜亮丽,背后是她的倔强。

其实,独自一人在异国难免会感到孤独。据说苏雪林曾经爱上过一位法国青年。但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早已有了婚约。最后苏雪林只能斩断情丝,皈依了天主教。

再想到祖母为自己定下的婚事,苏雪林也曾写信邀请张宝龄到法国见面。然而,三次邀请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了,这也让苏雪林心里留下了不愉快。两人的婚事变得愈加渺茫。

原以为苏雪林与张宝龄的缘分会到此结束。谁曾想到,家乡寄来的一封信会让两人走到了一起。

1925年,苏雪林在信中得到母亲病重的消息,她马上赶回家中。母亲激动地把她搂在怀里,连连说道:“小梅,小梅,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妈早就盼着你回来结婚呢 !

显然,母亲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苏雪林结婚。但是一想到那位拒绝自己的未婚夫,她实在是不想嫁给他。可是,面对病重的母亲,苏雪林犹豫了。

最后,还是孝心战胜了理智。苏雪林和素未谋面的张宝龄完婚了。结婚的甜蜜似乎掩盖了一切不协调的因素。虽然两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新婚带来的欢愉的确持续了一段时间。

图 | 丈夫张宝龄

眼看着张宝龄请的婚假就要结束了,他不得不返回上海工作。苏雪林却没有和他一起去上海,而是多留了几日照顾母亲。没想到的是,苏雪林刚到上海三个月,就收到母亲病逝的消息。

母亲去世了,苏雪林在上海夫家无事可做。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找份工作。后来,在友人陈钟凡的介绍下,她来到景海女师任职国文系主任。

一开始,张宝龄也表示很高兴。毕竟婚姻总是要有物质基础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苏雪林在苏州,而张宝龄却在上海。虽说他时时来苏州看她,但总归不太方便。

后来,恰逢东吴大学缺少一位工科教授。张宝龄毕竟也是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自然能够满足学校的要求。于是,他欣然接受了东吴大学的聘约。

为了在苏州更好地生活,张宝龄决定在苏州买地造屋。可当苏雪林回忆起来,却坦言:“他这样做,不过想将来有个家,并非完全为我。”不知道这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相。但也足以看出两人婚后并不太和谐。

据说,两人就因为赏月都闹过矛盾。当晚,苏雪林与张宝龄手挽着手来到室外散步。望着圆月,她饶有兴趣地说:“今晚的月亮好大好美啊!你看,那么圆……”却没想到张宝龄泼了她一盆冷水,“它再圆,也没有我用圆规画的圆哪!”他说。

在苏雪林看来,自己简直就是对牛弹琴,顿时兴趣全无,甩手进了屋子。要是发生在现代,恐怕张宝龄就注定单身了。

1928年,不知道出于何种缘故,张宝龄毅然放弃东吴大学的职位,返回了上海。苏雪林自知留在苏州也是无趣。之后就来到沪江大学教授国文。

几经周折,苏雪林与张宝龄的感情已经被消磨殆尽。不知从何时起,两人被现实拉扯开来。他们并非没有发觉,倒更像是有意为之。

苏雪林索性搬到了沪江大学里住,就连周末也不回张家。直到张宝龄患病,两人的矛盾彻底爆发。

因为患病,张宝龄变得异常暴躁。尽管苏雪林悉心照顾他,但也时常要遭受他的骂声。

据苏雪林回忆,张宝龄对她发脾气,是因为她用自己的钱周济她的大姐和大嫂。其实也就是每个月一二十元而已,但是他却对此大发脾气。

对此,苏雪林深感不快。她反驳道:“钱是我教书所得,并未用他一文,他却妒恨得像心里有火燃烧一般,刻难容忍。世间竟有这样的男人,实为罕见!

图 | 苏梅即苏雪林,时年31岁

“我是一个人,是一个很普通的女性,青年时代也颇向往爱情生活,屡受打击,对爱情倒尽胃口,从此再也不想谈这两个字,把爱情升华为文学创作及学术研究的原动力,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婚姻里没有爱情,苏雪林也不再指望婚姻。

在那之后,苏雪林就全身心投入到文学创作中。当教授,做研究,写小说,只要是能做的,她都有所收获。

不论是早先的散文集《绿天》,还是后来发表的自传体小说《棘心》,都可以算是苏雪林的成名之作。包括她写的论文《李义山与女道士恋爱事迹考》,这也让她在学术界站稳了脚跟,才有了后来对屈赋的研究。

1932年,苏雪林选择前往武汉大学任教。表面上,她与张宝龄还是夫妻,但她此次离开,已经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事实上,苏雪林并不想守着一段没有未来的婚姻。至于为何不离婚,或许是因为天主教徒的信条——女人一旦嫁了人,就永远不能离婚。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曾经以死抗争的少女,如今却被所谓的信条束缚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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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苏雪林摄于巴黎潘玉良寓中,时在民国39至40年间

可怜苏雪林无所依靠,偏偏又遇上了国家遭难。但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倾尽全力去支持危难中的祖家。她不惜捐出所有积蓄换来的五十两黄金。

但最后苏雪林还是选择离开,去到香港继续她的生活。1952年,她又来到台湾定居。此时已经年过半百的她又应聘了台湾省立师范大学的教授。最后转到台南大学任教,直至1974年才退休。

事实证明,苏雪林早年的抗争好像起了作用,但是晚年依然逃脱不了孤独的宿命。在名利背后,是无尽的彷徨。有婚姻却无爱,有家却不能回,再加上国家饱受欺凌。苏雪林的晚年只剩下担忧和不安。

每当想起远方的张宝龄,苏雪林不免感到有些愧疚。对此,她也在日记里表示:“我对不起张宝龄,对他照顾不到,还把他一个人留在大陆,没有让他享有理想的家庭幸福。”也许两人离婚会让他过得更好。

两人结婚36年,却是聚少离多,共同生活的时间不到四年。回忆起来,她不禁感慨:“苏州天赐庄一年岁月尚算美满,但以后便是维持夫妇名义而已。

图 | 1924年苏雪林在法国

苏雪林在自传中只提过张宝龄三次,字里行间却只有无奈。

她写到:“婚姻不如意就不如意,算了!世上多不婚者,遇人不淑者,我有文学学术自慰,何必婚姻!”对于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她称之为“一世孽缘”。

可以说,晚年的苏雪林过得极其困苦。除了精神上的困境,生活上也是十分孤苦。要说一位堂堂的退休教授也不至于沦落到当拾荒者。只因她实在过于节俭,不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就为能够省下钱接济亲友。

1998年,在学生唐亦男的安排下,102岁的苏雪林总算回到了阔别73年的家乡。她徘徊于祖屋前的桂花树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一年后,苏雪林病逝于台南成功大学医学院,享年103岁。临终遗言:骨灰运回故乡太平岭下村,安葬在其母墓旁。想来,只有故乡才是最好的归属。

说到底,苏雪林终究也只是一位普通的女性。她曾拼命死守自我,也曾有过几丝希望。但结果却换来诸多的遗憾与愧疚。

图 | 1990年苏雪林在台北

文| 南惜

图片参考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