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明州康复医院的护士陈晓莉(化名)怎么也没想到,武汉疫情稳定了,自己的工作也没了。

3月22日,武汉疫情逐步稳定,同事都陆续返回工作岗位复工,护士长却对陈晓莉说,“你明天不用来了”。随后,护士长将解雇劳动关系通知书拿给她,让她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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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雇通知书

2019年12月11日,陈晓莉在奥克斯集团武汉明州康复医院分公司入职,疫情期间她曾身体不适发高烧,还推掉了自己的婚期。面对解聘劳动关系通知书,陈晓莉拒绝签字,她觉得疫情期间医院缺人手自己就被顶上去,等疫情稳定了护士们都回来上班了,自己又被拿下去,这太不公平。

去年底入职医院 疫情爆发后坚持工作曾发烧39.2度

武汉明州康复医院是奥克斯集团旗下一家以重症康复为特色的专科医院,官网介绍其擅长重度颅脑损伤、各种缺血性和缺氧性脑卒中等危重症患者的康复,以及各种原因导致的情绪、认知、意识、语言、肢体功能障碍患者的综合康复治疗。

陈晓莉,2010年护理学毕业后一直在医院担任护士,有十年的护理经验,期间还在三甲医院任职过五年。她在2019年底选择了武汉明州康复医院,看中的主要是网上所写的不错的待遇以及面试时所说的个人发展空间。2019年12月11日,她在奥克斯集团武汉明州康复医院分公司办理了入职手续。

谁想到,入职没多久,武汉的疫情就爆发了,随后武汉采取了城市管制措施。

“当时我们科室有5个护士因为‘封城’回不来,还有一个护士被征调到抗疫一线的发热门诊去,科室内人手还是挺缺的,工作量也挺大的。”陈晓莉说。

1月30日原本是陈晓莉结婚的日子,这个时间是家人很早就定下来的,当时武汉还没有封城,陈晓莉将这个好消息转告了医院的同事们。但1月的排班表发下来时,护士长还是把她的婚期给占了。她找护士长请婚假,但被告知在试用期不让请婚假,她想请事假,但也没有获批。后来因为武汉“封城”及工作原因,陈晓莉只能把婚期推后。

武汉明州康复医院后来被征收为新冠肺炎疑似病例的筛查点,医院曾号召护士自愿报名参加抗疫工作,陈晓莉也积极响应报名参加。“我觉得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护士,疫情时刻无论是武汉还是医院都需要我,我要和大家共进退。但是后来科室只去了一个,不过我也服从安排,毕竟科室内的患者也需要继续治疗和康复,所以我就继续坚持在重症病房工作。”

陈晓莉被安排比较多的上晚早班,如果比较顺利的话,晚上九点可以下班,在科室的休息室休息一下后,早上五点再起来上早班。陈晓莉回忆,那段时间休息室的暖气坏了,维修工人又回不来,自己经常被冻醒。后来为了方便工作,医院安排她搬到附近的酒店去住。

陈在工作期间患病,层在医院检查,随后回家休息了几天

1月20日晚上,陈晓莉突然开始发烧39度2,她吓坏了,担心自己被感染了新冠病毒肺炎。第二天她在医院自费做了检测,基本排除了新冠病毒感染的可能。护士长跟她说科室里人手紧张,暂时找不到人替班,陈晓莉便带病坚持工作。后来是其他同事怕被传染,护士长才安排她休息,没有批病假,只是按照事假执行。陈晓莉休息了4天后,发烧的症状才缓解,后来又有所反复,一直到1月31日才回来上班。

疫情稳定后被告知“明天不用来了” 被要求自己辞职

身体恢复后,陈晓莉一直坚持在工作岗位上,直到武汉疫情稳定。3月中旬,科室的一些同事已经开始为回来复工做准备。

3月22日,护士长突然跟她说:“你明天不用来了”。然后就不把她列入排班计划里,并让同事转交给她一份离职同意书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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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被辞退的刚入职护士与陈的对话

陈晓莉当时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她拒绝在解雇劳动关系合同书上签字,护士长就跟她说:你最好自己离职,就算不离职医院也可以给你开辞退通知书,你怎么走的对医院都没有任何影响。

4月1日,陈晓莉又去找了人事科主管,人事科说了类似的话,她最终仍旧没有同意自己离职,但医院还是给她寄送了辞退通知书,上面写着:不符合录用条件。

陈晓莉给人事科主管打电话询问,“录用条件”到底是什么?为何入职之前没有说过具体的考核方式和标准?更没有说过考核会导致离职。在陈晓莉与人事主管的通话中,人事主管只是模糊的解释说:医院会统合考量。

陈晓莉在医院工作期间,共参加了四次业务考试,三次实操考试和一次笔试。在心电图检测的考试中,她通过考核。吸痰的考试,她因为后来离职的事情一直不知道成绩。而呼吸机操作的考试,她得了93分,但成绩被写在了“补考”一栏。

陈的呼吸机考试成绩写在补考一栏,陈称只考一次,并不是补考

“我肯定只参加过一次呼吸机操作考试,并不存在补考。如果要是补考,我不会成绩那么高,93分已经是科室第二名。我当时拿到成绩单,看成绩是93分及格了,就没去多问。”

而陈晓莉的笔试成绩却不理想,得了78分,但她发现卷子上很多地方判错了,应该给分的地方被扣了分,她留下卷子想找机会跟医院问明情况,结果护士长强令她离职搬出酒店,她的东西也被遗失了,其中就包括了这张卷子。

陈晓莉说,当时入职的时候,医院并没有说明考试成绩与最终是否录用挂钩,她被辞退后,人事部也说是“综合考量”。更何况,医院也不会让考核不合格的护士上岗护理病人,“既然让我上班了,就说明我是合格的。”

陈晓莉并不是唯一一个在疫情稳定后被辞退的新入职护士,还有一名护士比陈晓莉入职时间晚了几天,也是在疫情期间一直坚持工作,但疫情稳定后,这位护士也被要求自己离职。在交流中,陈晓莉得知,医院曾对这位护士说,如果不离职就把辞退书寄到她家里,这位护士不想让爸妈知道,于是就自行办了离职手续。

这位护士称,陈晓莉在医院工作时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当,也没有发生违纪或者护理事故,与同事们之间也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另有一位护士同事则私下劝了陈晓莉,安慰说在这里上班不能较真,什么事都只能听她(领导)的,跟她好就好,不是刚好结婚嘛,刚好休息下,做最美的新娘。

可陈晓莉还是呕不过这口气。

她觉得,疫情期间医院缺少人手,就让自己顶上去,疫情稳定了,外地的同事准备陆续复工返岗了,自己就被顶了下去,这不公平。

“如果你觉得我这不好那不好,各方面都不合格,那为什么还让我参加医院疫情期间的工作呢?疫情期间各个医院都缺人手,如果早一点跟我说不被录用,那我还可以去找其他医院任职,现在疫情都稳定了,医护人员都回到工作岗位上了,这个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辞退,还是要我自己主动离职,那我下一步怎么办?”陈晓莉说,现在失去工作的事情她还没有告诉母亲,怕老人着急。

院方回应其有五点不合格 表示将与当事人沟通解决

根据《劳动合同法》有关规定,劳动者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用人单位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一、在试用期间被证明不符合录用条件的;二、严重违反用人单位规章制度的;三、严重失职,营私舞弊,给用人单位造成重大损害的;四、劳动者同时与其他用人单位建立劳动关系,对完成本单位工作任务造成严重影响,或者经用人单位提出拒不改正的;五、因以欺诈、胁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是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订立或者变更劳动合同的情形致使劳动合同无效的;六、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的;七、劳动者患病或者非因工负伤,在规定医疗期满后不能从事原工作,也不能从事由用人单位另行安排的工作的;八、劳动者不能胜任工作,经过培训或者调整工作岗位仍不能胜任工作的。此外,即使劳动者符合上述情形之一,用人单位需要在试用期与劳动者解除劳动合同的,应当向劳动者说明理由。

据了解,院方成立了调查小组,了解陈晓莉被辞退的真实情况。

有关陈晓莉反应的问题,武汉明州康复医院秦恩军总经理在接受采访时做了回答,“4月初,我和她谈话,也做了解释,希望她摆正态度,认识到自身的不足。”

秦恩军总经理表示,公司是综合陈晓莉护士在试用期内的表现作出不予录用的决定。其为陈晓莉列举了五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是上班迟到早退;第二是有至少三次患者家属投诉她工作态度差;第三是参加医院操作培训无故缺勤,考试不合格,补考也没通过;第四是疫情期间当班不戴口罩,被提醒多次;第五是下班后凌晨还带人到休息的酒店喝酒,影响其他医护人员休息。

秦总经理表示,陈晓莉的工作作风和个人素质、心态都不好,他认为是素质问题。“这样的员工没法留,留了会影响整个团队,会拖后腿”

但对于秦总经理反应的这些情况,陈晓莉认为这是医院的一面之词。院方也没有针对以上五点公开有关证据。“他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晓莉说,“是不是我空闲时候喝口水,也被当做不戴口罩呢?我自身的问题,如果医院指出来,我也会反思。但医院觉得我有那么多问题,为什么当时不提出来,辞退我的时候也不跟我说明,而是在我把问题公开后,医院才来挑出这些错来?”

目前陈晓莉护士和医院各持一词,医院秦总经理表示会再与其做进一步沟通。其后,已有医院领导再次与陈晓莉沟通,了解陈晓莉的诉求,并表示尽可能解决其所面临的问题。但双方尚未达成一致。